誰知曉,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意識迷糊了,便開始夢魘起來。
眼前到處是血,地面上橫七豎八躺着受傷的兵士們。
她眼尖發現,其中一人斜趴在地,一把箭從前胸貫穿到後背,月白色的錦袍上,到處都是血。
她慌忙跑過去,將那人翻過來。
他的臉越來越清晰,最終化爲一張風華絕代的臉。
墨魚!
夏芊芊心一沉,猛地睜開眼。
屋內黑漆漆,模糊的光線中,屋內物品若隱若現。
夏芊芊長舒一口氣。
這個夢既真實又太過詭異。
再睡是睡不着了。
她起身,披上上衣。
身側的牀榻上空蕩蕩
李雲娘不在,唯有元寶睡在牀的最裏面。
一隻小腳露在被子外,小手將上衣掀開,露出了他的小肚皮。
最近下雨,夜裏涼,這孩子還愛蹬被子,晚上睡覺從未老實過。
夏芊芊爬過去,給他蓋好被子,穿好衣服出了門。
作坊中的燈還亮着,昏黃的光線下,李雲娘背對她,坐凳子上正在剝毛豆,旁邊的盆裏,青綠的豆子快要溢出來。
剝着剝着,她低下頭,從背後望去,好似在擦眼淚。
夏芊芊望着那個單薄的身影,一時心緒也難安。
在門口搬一個凳子,她坐到她身邊,佯裝不知情,“娘,您受了風寒,剛好,怎麼大半夜起牀,還在剝豆子。”
李雲娘將心中的委屈慌忙壓下去,強裝堅強道:“芊芊,你不是想做豆腐嗎?白日裏,你又那麼忙,我睡不着便起身先幫你打打下手。”
夏芊芊伸手抓過一株毛豆杆,一邊摘,一邊說道:“聽說,樊山被破了。”
“嗯。”
“你在擔心爹?”李雲娘一直認定,夏池被土匪擄走,人在樊山中。
如今樊山土匪被剿,若他活着,說不定會回來。
若他回不來,那她最後一絲的念想便沒有了。
她心中希望夏池會回來,又害怕夏池不能回來,如此糾結的心情,又如何能睡得着。
“我爹應該還活着。”要不然那些樊山的土匪,不會想着抓夏池一雙兒女去威脅他。
樊山土匪以馮衛爲首,若夏池受重用,沒人膽敢傷害她與元寶。
所以,夏芊芊推測出,土匪內部也有派系。
不服馮衛夏池的那一派,纔會想法子來擄夏池兒女,爲了讓他就範。
馮衛帶人盤踞在樊山多年,幾乎每天都在做工事,山中定遍佈各種陷阱與陣法,豈能那麼容易便被攻克。
樊山被破這件事情,夏芊芊隱隱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與李雲娘摘了一會豆子,又勸了她一會,她便催促她去睡覺。
這一夜,終究是福安村,乃至整個江城的人,興奮而又難眠的一夜。
翌日一早,夏芊芊起身時,李雲娘已經做好了早飯。
夏芊芊用了早飯,揹着竹簍出了門。
今日,天放晴了。
一早出門,耀眼的晨光照耀大地,福安江面上彷彿披上了一層金色細紗,水流,飛鳥,岸邊翠綠的柳樹迎風搖曳……
她剛跨步上了地頭的小路,身後,王月月照舊頂着李氏的罵聲,奪門而出,緊追上她。
兩人一起去學堂,給那裏的兵士們送了飯菜,夏芊芊又給他們中的一些人換了藥。
王月月特別勤快,她換藥時,她便跟在旁邊看着。
偶爾遇到出血量大的傷口,只要夏芊芊一掀開傷口,身後的人兒便會捂住嘴,跑到外面,隨之嘔吐聲響起。
夏芊芊以爲王月月會退縮,誰知不一會,她又擦乾淨嘴,重現站到自己身後。
這個小姑娘,有點意思。
夏芊芊處理好傷患,四處尋找一番,並未找到劉老的身影,宮小八也不在。
她也無法向旁人打聽墨魚的消息。
收斂心神,她心情悶悶地往回走。
遠遠的,一輛牛車停在大道上,王大爺一見夏芊芊回來,笑着迎上前,“丫頭,記得你說過想做豆腐?”
“是呀!”
“什麼時候開始啊?”
王大爺有些迫不及待,“我今晨去了一趟江城,我常去的那家餛飩鋪子夫婦,聽聞我要做豆腐,他們一開口就答應,若我們的豆腐好,每日他們都要定十斤。”
十斤豆腐,已經算是大客戶了。
一個人做豆腐,一天最多的話,大概能做出五六十斤豆腐。
“丫頭,你看這個生意,我們能做嗎?”王大爺有些忐忑。
畢竟他活了這麼多年,一直靠種地打漁過活,從未做過商販。
“可以。我今日選好豆子,明日便試做一下,您來嘗一嘗,如何?”
“行!”
“那我……”一旁的王月月,唯唯諾諾道:“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嗎?”
夏芊芊與王大爺的目光皆望向她。
王月月慌忙擺手,澄清道:“我可以給你們幫忙,放心,我免費,我不要工錢,我……我只是想跟你們有事可做。”
“你……”夏芊芊還未回答,候在門口的李氏聽到他們的對話,小跑過來,一把拽住王月月。
一手拽住她,一手指着她的腦門,恨鐵不成鋼道:“你個死女子,你整日拋頭露面,你想作甚,你是要逼死我嗎?”
王月月十八歲了,也有了臉面,當着兩人的面被呵斥,她一時氣血翻涌,一把甩開李氏,怒懟道:“娘,是你,一直都是你想逼死我。”
“你個沒良心的,你怎麼可以如此說我?”李氏接受不了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被如此踩踏,心酸哭訴道:“好,那我們娘倆一起死,一起死……嗚嗚嗚”
兩母女在門口拉拉扯扯間,大道上一輛馬車拉着一具棺木緩緩而來,停到張家大門口。
張小花扭腰從車上站起身,撲到棺材板上,嚎嚎大哭道:“娘,你死了,死得好慘啊。娘,我的娘啊!”
李氏一下子禁聲,腿軟得扶住身側的王月月,呆呆望着那副棺材,喃喃道:“是她死了?”
須臾,一個爆炸性的信息在福安村爆炸開來。
張翠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