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揹着揹簍,轉身將車中一名男童抱下來。
那男童看着五六歲模樣,虎頭虎腦,眼睛亮晶晶,身子卻很單薄,明顯長期營養不良所致的孱弱。
夏芊芊下了牛車,叮囑王大爺,“王大爺,我跟元寶進去即可。”
“那行。待下午時,我再來接你們。”
王大爺轉身,一甩鞭子,急匆匆又照原路返回了。
近期,隔壁村裏的人,眼見貧窮的福安村人各個修葺了紅磚房,各個羨慕的不得了。
所以,很多人打聽到王大爺,請他也去自家指導水泥製作,磚瓦製作。
他忙活得不得了。
望着王大爺走遠,夏芊芊牽着元寶的手,上前敲了敲祝仙學院的大門。
莫彥正在門耳房中,煮着粗茶,看着一本《西遊記》手抄版冊子,聽到敲門聲,他起身開了大門,一時神色微詫。
是昨日的姑娘,還帶着一個小不點。
莫彥沒料到他們今日還會來。
他不想推脫人,可他一點辦法沒有。
朱子榮決定的事情,不是他一個看守房門,最卑微的先生所能決定的。
“姑娘,昨日朱先生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我聽清楚了。”
夏芊芊擡眸望着眼前的人兒,一本正經道:“昨日,那位朱先生答應我,只要取來參將大人的手寫舉薦信,便可前來入學。”
她說着,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件,遞上前。
牛皮紙的信封上,寫着兩個字,“朱子榮親啓。”
莫彥沒接信封,一眼複雜地望着夏芊芊,“這是曹大人的舉薦信?”
“正是!”
莫彥臉一挎,面色凝重起來。
他早就聽說,前幾日的官匪大戰,曹然身受受重傷。
身受重傷的曹然,會爲了一個農家女,起身書寫一份舉薦信?
莫彥不信。
他神色嚴肅,語重心長地詢問道:“敢問姑娘,你是如何取得這封舉薦信的?”
“我去了參將府,面見參將大人,說明來意,他便給我寫了。”
“如此簡單?”
“原本便是如此簡單。”她給曹然診病治傷的事情,並不想讓更多人知曉。
所以,只能選擇性的避而不談。
“怎會如此簡單?”
莫彥還想細問時,斜刺裏傳來一聲呵斥,“鄉下來的丫頭片子,好大的膽子。”
朱子榮從一旁的小道上而來,一臉怒容,“如此品性的人兒,如何能進我們祝仙學院。”
夏芊芊一愣。
這個人,她之前並不認識。
可爲何每次他見了她,跟有仇似的,處處針對她。
元寶從未見識過如此架勢。
他與阿姐前來報名學習,對未來的學院生活充滿了各種憧憬,不料人還未進門,碰到的先生卻如此兇巴巴。
他躲在夏芊芊的身後,怯怯道:“阿姐,要不我們換一家學院,我不喜歡這裏。”
“不喜歡?哼!”
朱子榮大跨步而來,一雙虎目瞪着眼前的少女與幼童,怒不可遏道:“你們想求學的心,是上進的心。可一個人,光有上進的心,是不夠的。”
“敢問朱先生,你此話何意?”
莫名其妙被人一頓呵斥,夏芊芊當下也冷臉了,
“本先生的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朱先生不想收我們入院學習?”
“向你們這樣的學生,我們祝仙學院定是不會收的。”
“這樣的學生?”
夏芊芊不由氣結,“我們是怎樣的學生,你根本不瞭解,而你是什麼樣的師長,我此時卻一清二楚。”
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當衆頂撞,朱子榮臉臉面上掛不住,揚聲道:“你什麼意思?”
“我沒有什麼意思,而是朱先生很有意思。”
夏芊芊將手中的信件高高舉起,衝着四周圍晃一晃,厲聲道:“昨日,我來祝仙學院求學,朱先生告知我,想來可以,必須要參將大人的舉薦信。”
她的目光掃向躲在四處的學子們,揚聲道:“不知在場的這些學子們,每一個人來此唸書,都向參將大人討要了舉薦信嗎?”
她此話一出,四周圍人議論紛紛。
有人怯怯私語,“我們學院,不是隻要簡單的入學考試,就可以嗎?”
“因爲是啓蒙學院,我是直接來的。”
“我家裏困難,還是免了束脩,也來了。”
有人小聲嘀咕,“這裏的學子們,誰能輕易見到參將,若要舉薦信,怕是大多數人,都進不了。”
“就是!”
學子們的議論聲雖小,卻足夠這邊的人聽清楚。
朱子榮被質疑,氣得腦門上的青筋暴漲。
向參將大人討要舉薦信,是他臨時想到的策略。
一個農家子女,根本進不了參將府的大門,沒有舉薦信,她定會知難而退,不會再來祝仙學院。
如此,他算是還了那個師妹的一個人情。
誰知,他低估了眼前人的膽量。
第二日,她膽敢手持一封假的推薦信,前來學院入學。
當下,朱子榮騎虎難下,唯有強忍怒氣,正經問責道:“你家在江城之外,一個來歷不明的農家女,本先生如何知曉你的家中底細?”
他一番思量,強詞奪理道:“如今官兵與樊山土匪戰鬥正酣,勝負立現,不少樊山土匪逃出來,散落到江城一帶。”
“此等微妙時刻,我如何分辨,你是否是樊山的土匪孩子,跑來我們祝仙學院藏匿身形。”
朱子榮此話一出,周圍的學子們立刻閉嘴,望着夏芊芊姐弟的眼神,充滿了戒備。
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放着是一般農家女子,定會心慌意亂,着急證明自己的身份。
夏芊芊卻不急不緩,將手中的信封送上前,“我不怪大人質疑我們的身份,如今,我遞上參將大人的親筆書函,爲何先生不看一看。”
“親筆?”朱子文聽到這句話,簡直要笑死。
昨日,嬤嬤手持師父信物前來遊說。
他才知,那個師父最疼愛的小師妹,嫁給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衛,如今還被曹然以通匪罪關押在監牢中。
事後,他也打聽了,小師妹跪在參將府,擊鼓鳴冤,跪着哭了很久,也沒有見到曹然。
按理說,師父的名號在那擺着,小師妹的兄長時任大理寺少卿,曹然一個外置的參將,多少會給些面子。
誰知,曹然根本置之不理。
有人說,曹然如今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若事實如此,同一天,曹然又怎會有空,接待一名農家女,爲她書寫一封入學的舉薦信。
絕對不可能。
所以,眼前人,肯定作假。
最初,他受人所託,不要錄取她。
沒有緣由,令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如今看來,不錄取她,是正確的選擇。
此女子心術不正,第一日便膽敢手持書信,假冒參將之筆。
如此撒謊不實之人,若是入了祝仙學院,惹下禍事,不是要敗壞他們學院的名聲嗎?
朱子榮冷臉,接過那封牛皮黃的信封,當着衆人的面,忽然手下一使勁。
“刺啦!刺啦!”
他竟將信件一下下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