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芊芊轉頭望去,一眼就認出那個人。

    是王峯。

    王月月的爹。

    他不是在胡家當管家嗎?

    怎麼下鄉不回福安村,卻跑到杏花村來。

    難不成是王氏不買夏家豆腐,所以王峯到杏花村買豆腐?

    各種推測從夏芊芊腦中閃過。

    只聽王峯聲音低沉詢問道:“這兩日生意如何?”

    “很好,每日豆腐剛做出來,一羣人排隊,不一會,便都賣完了。”

    “好!”王峯大跨步地往豆腐作坊而去。

    夏芊芊從樹影下走出來,眉頭深鎖。

    這個豆腐坊幕後老闆是王峯。

    胡府大掌櫃不好好在江城待着,卻跑到鄉下開一個豆腐作坊。

    莫非是因爲兩家之前的矛盾,所以才故意在杏花村開豆腐作坊,爲了擠兌她?

    這個……

    報復成本有些高了吧。

    眼見天色太暗,夏芊芊趕緊轉身往家走。

    五月的天氣,微風中裹挾着江水的溼潤,帶來一股股的涼意,空氣中有水的溼潤,亦有一絲絲返潮的腥臭。

    鄉下的大道上,行人很少,江邊亦有巡邏的兵士來來回回。

    江城兵士與樊山土匪的爭戰維持了十幾年,這裏的兵士與民衆已經習以爲常。

    對於江對岸的對峙,這邊的人好似一點都不在意。

    白日裏,衆人該幹什麼幹什麼,不過到了晚上,大道上人煙稀少。

    夏芊芊怕李雲娘擔心,腳下步伐飛快,穿過樹林小道,將要過石橋時,橋洞底下發出一絲異動。

    水花陣陣,好似有人低聲呼喊聲。

    夏芊芊趴到石橋邊,往下一望。

    河邊的泥灘上,有黑影攢動,定睛一看,是個人。

    看不清男人女人,半截身子陷在泥灘中,半截身子耷拉在外面,拼命巴拉着岸邊垂落的一節枯樹枝。

    或許是精疲力盡,她呼喚的聲音很小。

    若不是夏芊芊五感靈敏,定也不會發現她。

    此處橋樑,在兩個村子中間,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尤其是夜裏,根本很少有人會路過。

    她若跑去喊人,再回來時,這個人怕是支撐不住了。

    救人要緊呀!

    河邊泥灘溼滑,岸邊根本沒有可着腳的地方。

    夏芊芊左右看一眼,跑到一處矮樹跟前,伸手拽下來一截樹枝,小跑到岸邊。

    一手拽住橋廊上的石柱,一手將樹枝遞過去,呼喊道:“快,抓住樹枝。”

    那人瞅見她,遲疑了一下,終是伸手拽住樹枝。

    夏芊芊咬牙使勁,一炷香時辰,終於將人從泥灘中拖拽到岸邊下。

    月色下,兩人的距離近了,夏芊芊才發現這是個婦人。

    不過頭髮蓬亂,滿臉污漬,根本認不清容貌。

    夏芊芊趴岸邊,向她伸出手,喚道:“來,抓住我的手。”

    那人愣了一下,伸出一隻黑泥手。

    夏芊芊緊緊抓住,拼力將她拽上岸邊。

    兩人均癱在地上,累得直喘氣。

    “多虧你這死丫頭,要不然老孃今日非死在這裏不可。”

    黑夜裏,那人一出聲,嚇得夏芊芊一哆嗦。

    這個人她認識,是劉二牛的娘,王氏。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她不可思議地詢問道。

    王氏從地上直起腰,說話間,還在大喘氣,:“我……我不小心掉下去了。”

    一個人,好好從橋上過,怎麼會掉下去。

    “你什麼時候掉下去的,掉下去你喊人啊?”

    “我掉下去就暈了,醒來想喊人時……”

    王氏一邊甩着手臂衣物上的泥巴,一邊委屈巴巴道:“嗓子喊啞,也沒見來一個人啊。”

    她這幅模樣,可憐又滑稽。

    “那你回村裏嗎?”夏芊芊心中生了一絲憐憫,“我送你回去吧。”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

    依着王氏如今的體力,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了家。

    “我……我還不能回啊!”

    王氏的聲音帶着哭腔,“二牛不知跑到哪裏去,我必須將他找回來。”

    “劉二牛又跑不見了?”夏芊芊有些可憐眼前的女人。

    劉二牛癡傻,平日裏瘋瘋癲癲,歡喜時,你說話他很認真地聽,智商宛若三歲幼童。

    可若是他癲狂時,那麼大的個子塊頭,胡亂打人,摔東西,有時還亂跑,一弄好半天不回家。

    每次,劉二牛跑出家門,他爹是甩手掌櫃,不聞不問,唯有王氏跟在後面,又追又拽,唯恐他失足落水,或是跑遠尋不到家了。

    有時,那劉二牛牛勁上頭,還會抽打王氏。

    兒子生病本就不幸,再攤上這個樣子,也是可憐。

    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兒子那樣的人,她還妄想讓她兒子娶妻,讓旁人代替她受苦受難。

    夏芊芊站起身,甩一甩手上的泥巴,淡淡道:“你若要尋人,我便不耽擱,先回家了。”

    她說着,轉身就走。

    王氏一時有些傻眼了,“喂喂……”

    她喊她,不見她回頭,一時着急,脫口而出,“癡傻女,快回來。”

    夏芊芊眉頭一蹙,轉過頭,冷臉呵斥道:“上個喊我癡傻女的人,早已死在牢房裏。”

    她這句話,警告的意味十足。

    王氏一下想起張翠翠,嚇得一捂嘴,連連搖頭,“夏姑娘,我錯了,我剛纔……我不是有意的。”

    剛纔是順口。

    因爲曾經在村裏,這些人都是這樣喚她的,而她必須讓他們改口。

    “怎麼了?”

    “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王氏望着黑漆漆的莊稼地,心裏也害怕起來,“說不定二牛已經回家了,我回去看看。”

    “你可以跟在我身後。”她起先是打算不辭辛苦攙扶她回去的。

    不過現在她心情不爽,不樂意了。

    “我……我……”

    王氏費力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惜身子的衣裳全部被淤泥漿洗,拖拽着死沉死沉。

    她向夏芊芊伸出手,“拽我一把。”

    那個樣子,怎麼看怎麼作。

    “你能走就走,不能走,我先走。”夏芊芊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王氏困在地上,一望周邊。

    風吹過,樹影搖曳,莊稼地裏彷彿到處都藏着妖魔鬼怪。

    尤其剛纔,夏芊芊提及張翠翠,令王氏一下想起那日。

    棺材落地,張翠翠的屍身滾落而出,她那張青紫的臉,彷彿在眼前晃來晃去。

    王氏後背發涼,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往前奔跑,“等等,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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