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中,腳鐐的聲音響起,角落中,一人蓬頭垢面,蹣跚而來,隔着欄杆,一手抓住了王李氏的手,“你們怎會來?”

    王月月望着眼前落魄的爹,眼淚刷一下流下來,“爹,是我求了芊芊,她去求了參將大人,大人仁慈,才讓我們來見你一面。”

    “爹!”王月月一邊難受的抽泣,一邊將手中的食盒放到地上,掀開來,拿出一個油酥餅,遞上前,“這是我與娘一大早親手剛烙的餅,還熱着,你快些喫。”

    王峯張大嘴,猛咬一口,囫圇吞棗般強嚥下去,模樣兒狼狽十足。

    王月月一時心酸,勸解道:“您知曉什麼,都告訴大人。大人他大人不記小人過,定會放過你的。”

    王峯望着女兒的臉,默默搖了搖頭。

    王李氏一下反握住王峯的手腕,“娃他爹,你要好好想一想,你可千萬不要當那個冤大頭,替旁人背了黑鍋。”

    “我們家不愁喫不愁喝,你犯不着與土匪爲伍,我實在是不相信他們所言。”

    聽了王李氏的話,王峯忽然哈哈一笑,眼神深沉,“咱家爲何不愁喫不愁喝,你心裏沒數嗎?”

    王李氏一愣神,“你在胡家當管家,自然有月俸,你每月都給我家用的。”

    “胡家家大業大,爲何會讓一個出身農家,沒有根基的人當他們家的管家?”王峯再問。

    王李氏的心莫名地開始慌亂了。

    “那是有一次,胡老爺遇到山匪,是你救了他。他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所以才……”

    “你不好奇,我出身農家,父母早死,爲何會有一身武藝傍身,爲何山匪見了我,沒打幾下,就逃了嗎?”

    王李氏的臉“唰”一下白了,嘴脣哆嗦着,“那怎麼可能?”

    “那怎麼不可能!”

    王峯悽慘一笑:“十八年前,我被山匪馮衛看中,是他教會我武功,是他讓我潛伏在江城,隨時候命。”

    “不,不會的。”王李氏使勁地搖頭,一旁的王月月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峯冷嗤一聲,“我知曉,總有一天,我會落到如此地步,所以,我們有了月兒之後,我是又竊喜又難受。”

    “竊喜她是女子,若是我受罰,她受到的責罰能少一些。”

    “這些年,我一直將你們母女放在福安村中,甚少回去,也是想與你們儘量撇清關係。若是我落網,你們也能全身而退。”

    王峯一臉呆滯,語氣絕望道:“並非我一心想當土匪細作,而是我一直身不由己,落得如此地步,我無話可說。”

    “不……”王李氏不甘心,“只要你坦白一切,曹大人是會饒你一命的。”

    王峯默默往後退了好幾步,“沒用的。你們回去吧。”

    “爹,你千萬不要放棄。”王月月雙手扒住欄杆,哭得歇斯底里。

    王峯森寒的眼神越過她,望向監牢外的甬道,嘶吼道:“夏芊芊,老子終於成爲了階下囚,這下你該滿意了,你跑來,是來看老子笑話的!”

    “爹,你不要這樣。”王峯的語氣令王月月膽寒,若不是芊芊,那些人根本不會讓她們母女進來。

    “夏芊芊,你這個小人,你給我出來。”王峯繼續怒吼着。

    監牢長長的甬道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夏芊芊緩步而來,目光淡淡望着監牢中的人,“你尋我?”

    王峯站在監牢正中心的位置,頭頂處的小窗戶上,斜斜投影下來一縷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

    一向嚴肅陰森的臉,在昏暗的監牢中,面容憔悴,神色卻柔和了幾分。

    “月兒她是個好孩子,她不該受到我的拖累。”

    “曹大人懲罰分明,我想他不會連累無辜,誤判好人。”

    “我家婆娘,刀子嘴豆腐心,她沒有壞心眼,所以月兒纔會像她,品性上用不着我操心。”

    王峯的話,似乎在交代後事。

    夏芊芊聽出端倪,冷言道:“他們好壞,與我無關。”

    “你是月兒的好友,若你不願意幫忙,今日我也見不到她們。他們兩人,我便託付而你了。”

    “那是你的妻女……”夏芊芊強調,“我承擔不起他們的安全?”

    “你承擔不起,自有你身後的人可以承擔。”

    王峯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幽幽開口道:“我信你,所以……”

    他忽然壓低聲音,提醒道:“外牆中添加了一處捕獵夾,你回去小心點,莫要夾住腳。”

    夏芊芊眉頭一皺,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李氏早已哭癱在地,被王月月攙扶着,口中喃喃:“怎麼會,爲何會變成這般模樣兒,不是的,不是的……”

    王月月一邊回頭望着監牢中的爹,一邊低頭望着懷裏的娘,一時間被嚇懵了。

    “你們走吧!”

    交代完事情,王峯彷彿卸去了肩頭的千斤重,雙腿一軟,往後踉蹌幾步。

    伴隨着鐵鏈的聲響,他癱坐在地,眼神呆呆望着天空,變得麻木而呆滯。

    “爹,爹!”王月月一聲聲地喚着。

    一旁的獄卒上前,催促道:“探視的時間到了,幾位快些出去吧。”

    “好,我們這就走!”夏芊芊將王月月攙扶起,叮囑道:“扶你娘起身,我們要出去了。”

    三人互相攙扶往外而行,走了幾步時,王李氏忽然回頭,望着蜷縮在牆根處的人兒,眼角的淚泉涌而下。

    這一別,到底意味着什麼。

    王李氏心明如鏡。

    他對她不薄,自從成親起,從未讓她缺衣少食。

    自己生下女兒後,他也從未嫌棄,視若珍寶,她一直覺得,她是幸運的。

    雖然她生活在福安村中,可男人卻在江城大戶人家做事,在村子裏,那是及其長臉的。

    可誰知道,突然噩耗傳來,她宛若墜入深淵之中,遲遲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神色恍惚,王李氏雙腳宛若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被女兒拖拽着,出了監牢的大門。

    大門口,夏芊芊將她們送上馬車,叮囑道:“好好看着你娘。”

    王月月摸一把淚,攙扶着王李氏上了馬車。

    身後,姬子墨緩步上前,詢問道:“王峯最後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在他家外牆下放了捕獵夾,讓我小心點。”

    姬子墨接話道:“這是一句暗語。肖勇,你去看看,那裏可有異常。”

    “是!”

    夏勇領命而去。

    夏芊芊沉思一會,開口道:“今日,王峯將妻女託付給我,定是用他送來的東西作爲交換,如果你見了東西,滿意的話,便派人暗中保護好她們的安危。”

    王峯一直不願交出東西,定是因爲有人用妻女威脅他。

    如今他有了她的保證,才願意傾囊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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