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照在靜謐的山頂寺廟院中,牆角的高聳銀杏樹稍上,知了扯着嗓子嘶吼着。

    分明是一個燥熱煩悶的正午時分,可小院中的人卻神色嚴肅,靜靜站在當下,誰都沒有優先開口。

    習雅蘭將手中的小衣翻看好幾遍,又將箱子中的襁褓小被子捂在懷中,珍惜地摟着,隨即扭頭,擡眸望向院中粉色衣裙的少女。

    晝夜更替,日月更迭,十八年的時光猶如白駒過隙。

    曾經,那個自己抱在懷中,臉蛋紅撲撲,眉眼淡淡的小嬰孩兒,如今站在樹底下,亭亭玉立,眉目清秀。

    她一直在自己的眼前,可她卻不曾第一眼認出她來。

    自責,愧疚,難受,失而復得的驚喜一下衝擊着習雅蘭的心。

    她強自壓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情緒,啞着嗓子,開口道:“孩子,我是你的娘啊!”

    夏芊芊怔愣在當下,扭頭望向胡棠時,他的神色也是不解。

    習雅蘭手捧小衣,翻到那枚桃花刺繡,激動地介紹道:“孩子,你瞅瞅,這桃花瓣是孃親手爲你縫製,這桃花的黃蕊兒是我抽取了特製的金蟬絲縫製,色澤鮮亮,無論過去多久,都不會變色啊。”

    “仙兒,你是我的仙兒啊。!”

    她踉蹌上前,動作遲緩地伸出手,手指放到她的臉側,遲疑着不敢觸碰。

    “仙兒,多少個午夜夢迴,娘一直夢到你回來找我,牽着我的手,聲聲喚我孃親。”

    “十八年過去了,多少人告知我,你死了,根本沒有生還的希望,可我們母女連心,我一直認定了,你還活着呢!”

    “仙兒,我的仙兒啊!”

    冰涼的手指,終於落在夏芊芊的臉上,細細撫摸,最終,她不管不顧地撲上前,將夏芊芊一把抱在懷中。

    她緊緊地摟着懷中的人兒,“嗚嗚嗚”,慟哭不止。

    而夏芊芊被習雅蘭的情緒渲染,不知何時,眼眶也溼潤了。

    “夫人。”她抱得太緊了,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不是夫人,我是你娘!”

    習雅蘭糾正她的稱呼,將她從懷中鬆開,四目相對,她熱切道:“乖,仙兒,喚我一聲娘,可好?”

    夏芊芊嘴脣嚅囁,顫着音,提醒道:“夫人,您怕是認錯人了!”

    “孩子,你是我的孩子,我怎會認錯人!”

    她拉過她的手,撩起她右手腕處的袖口,將那條櫻桃紅的袖帕往上一卷,一字一句解釋道:“我的仙兒生下來時,右手腕處便有蝴蝶狀的胎記。”

    “你的身上亦有同樣的胎記,你有她小時候的衣物,你的容貌與少女時的我有太多的相像,你怎會不是我的孩子?”

    這一次,她輕攬她入懷,儘量剋制自己的聲音與情緒,溫言暖語道:“孩子,過去了,都過去了。”

    “不管曾經在你身上發生了時候,都過去了。從今往後,娘會疼你愛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半分委屈。”

    習雅蘭抱着夏芊芊,安靜的寺廟中,傳來女子喜極而泣的嗚咽聲。

    夏芊芊身軀僵硬,呆呆站着,任由她抱着,發泄着心中的委屈。

    一旁的胡棠神色迥異,很明顯,他也未曾料到事情竟然發展到如此地步。

    “夫人,外頭日頭大,我們上屋裏再細說吧。”

    屋檐下,一聲男子清冷的聲音傳來。

    夏芊芊扭頭望去,硃紅色的柱子後閃出一個身形。

    是墨魚。

    他總是如此,無論碰到何等情景,總是能遇事不驚,泰然處之。

    姬子墨盯着她失措的模樣兒,心中藏着萬千情緒,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他大概沒見過如此沒心沒肺的丫頭。

    他是她的男朋友,而她對旁的男人的邀約,非但沒有畏懼迴避,還膽敢孤身一人,與他來此陌生的地方。

    她難道忘記了。

    山腳下的涼亭,她曾經遭遇暗殺,差點丟了性命。

    瞅見姬子墨,夏芊芊又瞥一眼胡棠,苦惱地皺眉:“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他眼神冷情地望着她。

    夏芊芊沉默。

    或許是最近諸事繁多,他的脾氣多少有些不好,說出來的話,總感覺有一種鬧脾氣的倔勁。

    “我來……”她輕手推開習雅蘭,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

    在兩人面前,若是提及胡棠幫她尋記憶,找身份,那等於間接承認,她是瀾玉,是一個通緝犯。

    她眼神瞟一下胡棠,不由撒謊了,“胡公子的朋友,在此處寄存了一些東西。他想取出來看看,可惜鎖子打不開。呵呵呵……”

    她訕笑着,摸了摸鼻頭,“你清楚,我這個人對什麼都有一些研究,特別擅長幹這種開鎖的活計。哇哈哈……”

    這個解釋,實在是太牽強了。

    三個人站在原地,均神色嚴肅地盯着她看。

    胡棠想了想,開口道:“我的朋友就是你。這些東西也是你的。”

    這個胡棠,看熱鬧不嫌事大。

    在三人目光的注視下,夏芊芊頷首低頭,認真思考了一會,然後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你們三人,是怎麼相約着一起來大興寺的?”

    姬子墨算是聽明白了。

    這丫頭是將他們看成一夥,懷疑是他們給她設下的陷阱?

    他氣得眸光凌厲,低聲道:“這麼多年來,想當平陽侯嫡女的人,能從京師排到福安村,你以爲我們要誘拐你嗎?”

    “仙兒,你莫要拒絕娘!”

    習雅蘭拽住她的衣袖,沉聲道:“我知曉,你心中定有太多的疑惑。同理,我亦然。”

    “當年,你在襁褓中,到底發生了何事?待會娘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至於遇險之後,你到底如何活下來,又如何被李雲娘認爲親女兒,此事複雜,讓我們一點一點調查清楚,可以嗎?”

    說話間,她牽住夏芊芊的手,軟言細語道:“我們上那邊的廂房去談。”

    兩人收拾好地上的箱子,手牽手往院後的會客廂房而去。

    胡棠站在原地,腦中始終迴盪了一句話。

    平陽侯嫡女。

    瀾玉她,怎會有如此顯赫的身份?

    以前,覺得兩人的距離很遠。

    一個農家女與世家公子,定是得不到府中人的同意,可只要他努力堅持,或許兩人還有希望。

    可若地位顛倒,他一個偏遠城鎮的世家公子,如何能配上平陽侯的女兒。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