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中,昏黃的燭光下,他臉上的神色如常。

    彷彿昨夜發生的一切事情,對於他來說,根本不曾發生過一般。

    “我……”夏芊芊深吸一口氣,翻來覆去地組織語言,想要向他解釋一二。

    可他的目光卻落到她露出裙角的鞋面上。

    昨夜爲了逃命,她沿着山路,一路狂奔,幾次不小心扭了腳,那布鞋的鞋面也被凌厲的沙石尖端磨破,甚至隔着布襪,磨破了腳面。

    一雙很普通的粉色小布鞋面上,洇出一坨暗紅色的血跡,特別得醒目。

    “你受傷了?”他忽然詢問。

    夏芊芊低頭一看自己的腳面,將腳不好意思地往回一縮,“不打緊。一點小傷。”

    “姑娘家的腳,很重要!”

    他提醒,遂從懷裏掏出一小瓶金瘡藥,放到桌面上,“來,將傷口先處理了。”

    “不用!”

    夏芊芊不知不覺間,說話的語氣又恢復到以往的畢恭畢敬,“昨日,我出來地匆忙。一夜未歸,我娘定會十分擔心。只要天一亮,我便想回去。”

    “天一亮,估計你還沒辦法回去。”他眸色幽幽望着她。

    夏芊芊的心猛地一緊,緊抿嘴脣,“爲何?”

    “昨夜一場大戰,馮衛未曾尋到屍骨,樊山內部仍然有流竄的山匪,又有太多劫持而來的民衆,需要安置,所以,從樊山往外的出口,尚未開放。”

    “我會派人,向你娘告知平安。”

    “哦!”她失落地低頭。

    他很有耐心地解釋,復又詢問道:“你難道不想與你爹多說幾句話?”

    爹!

    夏池!

    那個在福安江上,將她的生死置之度外之人。

    那個明知她被馮衛軟禁,卻從未想來救他之人。

    那種拋妻棄子的人渣,不配當旁人爹。

    “他拋棄我們,自願成爲馮衛的謀士,自此,我便沒有爹了。”

    夏芊芊眼神冰寒,說得決絕。

    姬子墨目光在她的臉上徘徊,想要尋到她傷心難過的蛛絲馬跡,可惜沒有。

    “你……”他還想說什麼,外面肖勇拱手行禮,“殿下!”

    他其實很忙的。

    姬子墨望一眼窗外,忽然上前幾步,來到她的跟前。

    夏芊芊擡眸望去,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鼻子與鼻子快要打架了。

    “你……”在她面前,他很少強勢。

    可他一旦強勢起來,夏芊芊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他俯視着她,那雙攝人心魄的眸眼中,散發出不容置疑的威壓,“先處理腳上的傷,待會,我回來,若是還沒處理好,我便親自來幫你。”

    說着,他目光衝下,落到她的腳面上,一字一句,鄭重道:“若是被我看了腳,摸了腳,我便不再是你的男朋友,而是你的男人,再不容反悔!”

    他將最後五個字,說得很重。

    夏芊芊嚇得後背一僵,脣角抿成一條線,着急地直搖頭。

    墨玉做她的男朋友還可以,若是做老公的話……

    她情商不高,可對待感情卻及其認真。

    他們雖然經歷了很多事情,可細算起來,從相識到如今,也不過三個月之久,她不會閃婚任何人。

    “我會盡快處理好!”她故意撇清般的神色,讓姬子墨的心,莫名有些受傷。

    在大乾國,他是多少閨閣中姑娘的心儀之人,又有多少人朝朝暮暮,想要嫁給她。

    可他,全部罔若未聞。

    唯有她,面對如此主動的他,卻畏懼地往後退。

    她到底在怕什麼,還是說,她心中真有其他人?

    馮衛的話,在他心理蕩起的漣漪,越來越大。

    他隨即往後退一大步,神色也變得疏離起來,“最好如此。”

    眼前的少年郎,進門時,還神色自如,分不清喜怒,可這會,一甩袖子,大跨步而去。

    夏芊芊明顯地察覺出,他胸中有怒氣。

    她追到門口,一眼望去。

    濛濛的天光中,他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拱門的拐角處,看着冷硬又倔強。

    這……又是怎麼了?

    難不成他想替她處理腳上的傷口,想看她的腳?

    夏芊芊隨即搖頭,這個想法太過荒謬了。

    回身,她關上屋門,踱步到桌前,小心褪去布鞋,又輕輕撕扯着布襪子。

    傷口處的血跡早已乾涸,導致傷口與布襪粘在起,稍微一扯,便生疼。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氣。

    “咣噹!”

    虛掩的屋門,忽然再次被人打開。

    姬子墨手中端着一盆熱水,杵立在當下。

    當看到她一雙如玉般的雙足露在外面,一時間,一雙眸子不知該落到哪裏去。

    “給你端來一盆熱水,將傷口周圍擦一擦!”

    他刻意撇開眼,疾步來到桌前,將水盆往桌面上一放,一轉身,匆匆而去。

    屋門快速被關上。

    院中,響起耿忠的大嗓門,“殿下,送熱水這種活,讓屬下幹就行,您幹嘛非要自己去。”

    “閉嘴!”

    屋內,夏芊芊望着桌面上的熱水,不禁啞然失笑。

    她用熱水沾溼襪子,小心褪去襪子。

    不過是腳背的地方,被擦去了一點皮,出血多,傷口卻很小。

    她用毛巾小心將傷口四周圍擦乾淨,又倒一些金瘡藥敷好,再從如意鐲中取出合適的創面貼,小心貼好。

    這雙襪子是不能穿了。

    她隨即從如意鐲中取出一雙厚襪子,先穿好。

    收拾好一切,她才感覺到空氣中的溼冷。

    她趕緊上牀,用棉被將自己裹住,聽着外面沸沸揚揚的人聲,想着那個不靠譜的爹,到底跑去哪裏?

    曾經,她一心想要探查出他的消息,想要將他從樊山救出去。

    爲了娘,爲了元寶。

    可如今,那樣一個渣渣爹,她如何將他的消息告知李雲娘。

    想着他,一陣陣失落,最終,睏意襲來,她眼睛一閉,竟然睡了過去。

    樊山底下的一處,一羣官兵們圍攏住一黃袍男子。

    兩方對峙間,黃袍男子手中長劍插入地面,支撐着他的身子,一雙暗眸警惕地望着對面的官兵。

    曹然手中長劍一揮,厲聲道:“夏池,你束手就擒吧。”

    “哼!”

    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夏池冷笑:“曹然,我師父對聖上忠心耿耿,紫薇樓事變中,卻慘遭懷疑,不幸生死。如此漫天仇恨,你讓我如何束手就擒。”

    “夏池,你不要執迷不悟。什麼師父的死,與先皇無關。更與現在的聖上無關,與賢王殿下無關。而你擁護叛賊爲主,實屬大逆不道。”

    曹然語氣稍緩,想起臨行前長姐的叮嚀,不由壓低聲音質問道:“當年,你爲何要藏起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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