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原地,互望着彼此,一時間,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沉默很久,姬子墨竟率先開口,“燒退了,身子可好一些?”

    “好多了!”她規裏規矩地迴應道:“這幾天,睡得太久,所以出來走走!”

    “那就好!”他附和着。

    夏芊芊:“……”

    以往,兩人之間尚且有很多話可談,可如今,彷彿有一層隔膜擋在兩人之間,一眼望去,容貌模糊,心自然更遠了。

    “嗯!”夏芊芊微微低頭,躊躇道:“明日,我能回家嗎?”

    她這麼急切地離開這裏?

    姬子墨的心彷彿被塞入一團棉花,堵塞得厲害,可一拳頭揮過去,卻又沒有着力點,根本不知如何去處理。

    “我安排好了,明日讓耿忠送你回去。”他淡淡答覆。

    夏芊芊福一福,認真答覆:“多謝賢王殿下,民女先行告退了。”

    她微微後退,隨即轉身,往前而行。

    身後,響起他的聲音,“夏芊芊,我們真要生分到如此地步嗎?”

    不生分,還能如何。

    一個千方百計算計她的人,讓她還如何心平氣和地與他相處。

    當初,福安江中,他救她一命。

    現在,她幫他去體毒,排異己,平樊山,這個救命之恩,她也算報完了。

    微微側身,又是福一福,“殿下仙人之姿,民女蒲柳之姿,實在不敢與殿下攀扯關係。”

    “你……”她是非要與他掰扯這些無用的事情。

    衣袖下,姬子墨的手緊握成拳。

    對於女人,他以往接觸很少。

    對於女人的心思,他更是揣測不透。

    分明之前,她還對他親暱無比,爲何一轉身,便可以如此冷淡疏離。

    “夏芊芊。”他連名帶姓地喚她。

    眼見她不理不睬,兀自往前行。

    姬子墨大跨步追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與不甘,逼問道:“你是打算捨棄我嗎?”

    捨棄?

    夏芊芊覺得,這個詞用在這裏,委實地不妥當。

    可一時間,卻也不知如何去反駁他。

    四目相對,空氣中有無法言語地壓抑瀰漫在兩人的周圍。

    她不回答,他便固執地拉着她的手腕不鬆手。

    “殿下!”遠處,肖勇急匆匆而來,拱手行禮道:“有夏池的消息。”

    姬子墨一愣,夏芊芊隨即甩開他的手,“你們有要事商議,我先回去了。”

    她轉身要逃離,姬子墨再次伸手,將她手腕牢牢抓住,轉頭勒令道:“說!”

    肖勇望了一眼夏芊芊,躊躇着該如何開口。

    “說!”姬子墨深深望一眼夏芊芊,“我這裏,沒有事情需要隱瞞她。”

    夏芊芊回頭,神色複雜。

    肖勇見此,拱手行禮,“據可靠消息,馮衛帶着一干人等,順着福安江而下,極有可能隱藏到下游的藤城。”

    “藤城是離邊界最近的城池,那裏各國人員衆多,魚目混雜,十分混亂。”

    夏池的心好狠!

    他娶妻生子,到底爲了什麼?

    家中付出的一腔癡情,苦苦等待他歸家的李雲娘,若是知曉這一切,該有多傷心。

    夏芊芊沉默,迎着兩人目光的審視,開口道,“你們抓他吧。抓住他,該如何便如何。至於我們母子三人,從未因他享過福,若是因他受罪,我們也絕無怨言。”

    誰讓,他是他們的親人。

    將緊握她手腕的手,強自掰開,她衝他福一福,淡淡一笑,“累了,先回去了。”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姬子墨眉頭緊蹙,一時間,周身彷彿凝結上了一層冰霜,令人不敢靠近。

    晚膳,小婢女又送來了雞肉蔬菜粥。

    夏芊芊退燒後,食慾欠佳,可一勺子蔬菜粥送入口中,那雞肉與蔬菜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卻又在一息間,激起了她食慾。

    不一會,一碗粥便見底了。

    她用方巾擦一下嘴角,不由讚賞道:“小廚房的廚娘,很會熬粥啊!”

    小婢女神色愣愣,接不上話。

    因爲廚房根本沒有什麼廚娘。

    這三日來,兵士們喫的東西,全部是隨身攜帶的乾糧。

    唯有殿下那邊,起鍋燒竈臺,耿護衛一直忙着打野味做飯。

    見婢女愣神,夏芊芊將碗一推,“我無礙。你也去喫飯,早點歇息吧。”

    “可我晚上,還需要值夜?”

    “不用。我很好,你回去睡吧。”

    說話間,她躺到牀榻上,閉上眼。

    腦中又是紛亂的畫面,不斷跳躍的場景,令她輾轉難眠。

    翌日,她起身用了早膳,耿忠已經在拱門外候着。

    見她出來,耿忠熱情道:“夏姑娘,引魂花正在緊鑼密鼓地收集,若要將其全部摘完,大約需要三日。”

    “不着急!”夏芊芊體恤道:“摘取引魂花的過程,本就不比一般花朵。屆時,你們用滑翔翼上的布匹做成袋子,將其放入,可以防止氣息蔓延。”

    “行!”耿忠接話,“我會吩咐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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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忠偷偷側目,望向不遠處的迴廊,“夏姑娘要回江城,總該向殿下告別一番。”

    “不用了!”她斷然否決了,“昨日也算告別過了,我們走吧。”

    她從衣袖中,掏出一盒子凝脂膏,遞給那名小婢女,“山中早晚溫差大,小姑娘家家,皮膚特別容易乾燥,這些凝脂膏早晚塗抹一遍,對你很有用。”

    小婢女受寵若驚,眼眸中閃着激動,“姑娘的東西,定是昂貴,奴婢怎能收。”

    “不貴!”夏芊芊莞爾一笑,“全部是我做的,你喜歡就好。”

    “耿大哥,我們走吧。”

    耿忠又衝着那邊牆,望了一眼,無奈追上前方的人兒。

    直至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牆角處,那邊的牆後,從拱門處走出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小婢女慌忙躬身彎腰納福。

    姬子墨彷彿沒有看到她一般,視線依舊流連在遠方,即便哪裏早已沒有那個身影。

    給她一點時間吧。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

    最近幾天,發生太多的事情,她畢竟是姑娘家,總需要時間去適應。

    想通這一點,他轉身,大跨步往議事廳而去。

    她走了,他也要加快速度,早早回去。

    從青石壘成的宮殿一路沿着雨花石而出,入目處則是隱藏在山窩中的一個個山村,一眼望去,連綿到遠方。

    從半山腰到山腳下,有一條九曲十八彎的山路,可並行兩輛馬車而行。

    這條山路完全是靠着人工的力量,遇山鑿山,遇坑填平,遇水引流,一路蔓延而下,直達山下的樊山入口。

    出了入門處的迷幻林,江邊上停靠着一艘漁船。

    兩人依次上了船。

    船伕划槳開船,夏芊芊轉身,望着鬱鬱蔥蔥的樊山。

    她的心情,與身穿滑翔翼飛躍福安江,奔向樊山時的心境,截然不同。

    人生,有時真是狗血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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