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出聲,她猛地睜開眼。

    室內光線暗淡,不遠處的小桌上,一枚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閃着螢火般的光澤。

    她想動一動手,這才發現手腕被一隻手握在掌心中,側頭望去。

    一襲月白色錦袍的少年坐在牀邊,身子半倚在牀頭一邊的柱子上,雙眸微闔,呼吸平穩。

    昏黃的光澤下,他臉上的五官變得越發柔和,富有親和力。

    不得不說,上天對他是真愛,在顏值方面,對他毫不吝嗇。

    不過,同樣是他,清醒時與睡着時的容貌,又有所不同。

    他清醒時,雙眸深邃,五官冷硬,莫名讓人覺得生硬與不可接近。

    而此時的他,微微合着雙眸,柔和的光線撒在他的臉上,他宛若一個熟睡的娃娃般,令人看一眼,心便立刻柔軟得能滴出水來。

    他不過二十出頭,換成現代,應該正在念大學,屬於陽光明媚的少年,一腔熱血,滿臉笑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與憧憬。

    可惜,他生在古代。

    父母雙亡,兄長早逝,留着一個需要扶持的侄子。

    家中,有惡奴搗亂,家外,有人虎視眈眈,妄想將他搞得家破人亡,搶劫錢財土地。

    當初的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卻要默默承受這一切,將心思全部斂住,孤身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獨自去闖蕩。

    心性是什麼?

    人,到底何時能長大?

    當世間的悲歡離合,奸詐醜陋,陰謀詭計都讓其經歷一遍,他的心性纔會被歷練,逐漸變得成熟。

    眼前的少年,經歷了常人沒有經歷過的酸楚。

    夏芊芊望着他的眼神,漸漸流露出一抹疼惜。

    姬子墨在她驚呼出聲時,便醒了,察覺到她目光的注視,他假寐着。

    見她遲遲不曾開口,他睜開眼,不經意間,捕捉到了她那一抹眼神。

    他是身居高位之人,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太多太多。

    但最多的眼神則是豔羨、傾慕與畏懼。

    女人因爲他的容貌身份豔羨、傾慕他。

    男人因爲權勢地位畏懼他。

    這麼多年,他從未在旁人,尤其是一個女人的眼神中,看到疼惜的神色。

    疼惜?算喜歡傾慕嗎?

    他穩穩心神,開口道:“你終於醒來了!”

    見他睜眼,夏芊芊慌忙轉移打量的視線,輕咳一下,掩蓋自己的尷尬,“我醒來了,這是……”

    她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什麼時辰了,我沒回家,娘定會擔憂。”

    “亥時。”他輕語回答:“我讓人傳話,你與我有要事商談,會在這裏歇着。”

    什麼?

    聽他如此說,夏芊芊將手從他手中掙脫而出,雙手撐牀,坐起身來,“我娘保守,怎會允許我在你府中留宿。快,我要回去了。”

    “你體內的毒?”他有些不放心。

    “不要緊。我說過,睡一覺便好!”她掀開被子便要起身,陡然間眼睛睜大了。

    她身上的衣物被全部換了。

    “我這是……”她說話開始結結巴巴了。

    據她所知,整個墨府,全部是男人,沒有一個丫鬟婢女老嬤嬤,到底是誰給她換的衣物。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脣角抿成一條線,“是容嬤嬤。你在參將府暈倒的事情,曹然知曉,不放心,又告知了習夫人。”

    “她與容嬤嬤一起來看望你。”

    “什麼時候的事情?”夏芊芊驚詫,爲何她一點印象都不知曉。

    你暈倒之後沒多久,她們便來了。

    習夫人很是擔心,一直守着你。

    劉老建議給你泡藥浴,她們便一起動手,幫你泡了藥浴,順便更換了衣物。

    天哪!

    夏芊芊沒料到,她一次不小心地中毒,竟然像死去一般,任人擺佈卻毫無知覺。

    她慌亂的去摸右手腕處的袖帕。

    還好!

    一直纏繞在手腕間的袖帕依舊在。

    她突兀的動作,引起了姬子墨的關注,“你很緊張?”

    他試探性詢問着。

    “我從未讓旁人幫忙洗過澡。”她頷首低頭,一副嬌羞狀,解釋着。

    “你的手腕怎麼了?”他提出疑問。

    “沒什麼!”她的左手握在右手腕上的袖帕上,“我這裏有胎記,很難看,我不願讓旁人看。”

    “你身上所有地方,我都覺得很好看!即便是一枚胎記!”他說着,伸手過來,試圖揭開她的袖帕。

    夏芊芊左手握得緊緊的,擡眸望向他,緩緩搖了搖頭,“不要勉強我。”

    守住她的金手指,守住她的祕密,是她最後的底線了。

    “你在怕什麼?”

    他瞧出她眼神中的戒備,緩緩誘導道:“不過是一個胎記而已。適才,你夢魘也在呼喚,‘走開。’”

    他瞅着她躲閃的眼神,試探性詢問:“芊芊,到底在隱瞞什麼,難道我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你托盤而出嗎?”

    她信任他。

    可這件事情,她任何人也不會信。

    “墨玉,不要逼問,我不願撒謊!”她冷臉,擡眸望向他時,眼神中露出一抹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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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對,姬子墨的眼神中失落一閃而過。

    他,還是不值得她信任嗎?

    那麼,那個可以值得她信任,託付的人,到底是誰?

    胡棠還是馮衛?

    “好,你不願意說,我不勉強你!”他自我安慰,“等你好了,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先好生歇着吧。”

    “我……”她還要說話。

    院子中,響起李雲孃的大嗓門,“芊芊,天黑了,你還不回家嗎?你弟弟最近晚上睡覺不安穩,老是驚叫,你得趕緊回來,給他瞧一瞧了!”

    李雲孃的聲音,打破了屋內尷尬的氣氛。

    夏芊芊掀被子起身,望着地上的小粉鞋,“這不是我的鞋子。”

    “你的鞋子太髒了,給你換了一雙。那邊是衣服,你自己更換。”

    他起身,負手而立,整理一番自己的情緒,“若是有事,喚我。”

    女孩子家家換衣服,喚他來作甚。

    她趿拉着鞋子,將他往屋外推攘,“快出去,衣服我還是會穿的。”

    她的語氣中有絲絲不滿。

    姬子墨心知,她是理解錯了他的用意,“我是怕你手腳沒勁,我是……”

    “咣噹!”話還沒說完,人便被推出門外。

    她的力氣之大,他踉蹌一下,腳底下差點沒站穩。

    “殿下!”

    耿忠在一旁怯怯喚一聲,剛想詢問,“您沒事嗎?”,下一瞬,這幾個字被他生生吞下嗓子眼。

    姬子墨板正身子,一臉嚴肅地轉身,卻發現院子中站滿了人。

    赫北,劉老,肖勇,耿忠等等一干人瞪大眼看他,更別提那些隱匿院子四處的隱衛們,各個氣息都不平穩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正中心處,是一臉憤慨的李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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