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他特意高看她。
今日,此病症,劉老僅聽聞一二,治人救命的方子也不完善。
若是一人發病,劉老經過一兩日的研究,或許可以尋到救治的法子。
如今,是一羣人爆發,救治與死亡的時間,僅一晚。
即便劉老在,一時也一籌莫展。
誰知她彷彿經歷過無數次這般的救治,面對疫情的大爆發,不急不躁,做事雷厲風行,一絲不苟。
什麼事情,落到她的身上,彷彿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
做事如此成熟老練的她,令他更加得心疼。
曾經的她,到底經歷瞭如何的磨鍊,才成爲了如今的她。
他取來一個熱帕子,一手握住她的手,另外一手拿着帕開始擦拭她的手指。
他的動作特別輕柔。
他也很細心。
每個手指都分開,連手指縫皮膚皺褶中的汗漬也不放過。
夏芊芊的臉不知不覺間發燙了。
她的性格大大咧咧
從小習醫的她,沒有太多男女之別的意識,對男女之情也未曾真正的體會過,所以她在上一世,活到二十八,還是一枚單身狗。
如今……
她猶如初涉戀情的少女般,一顆心小鹿般亂跳,臉頰一陣陣發燙,不由縮手,尷尬笑着,“我剛纔洗過了。”
她是醫聖,六步洗手法後,她的手已經很乾淨了。
“太涼了。”他抓着她的手,並未松,繼續道:“用熱帕子擦一擦,不會冷。”
涼?
夏芊芊一時憋笑“墨魚,現在是六月份,哪裏會涼?”
他手上的動作一滯,又開始了,“我摸着涼。”
什麼?
夏芊芊以爲自己耳朵有毛病了。
男人血氣旺,自然比女性的體表溫度高一些。
因此,他握着她的手不撒手。
如此行徑,完全可以認定爲,他尋了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在佔她便宜。
可惜,
她沒有證據。
兩隻手,很快被擦乾淨。
他起身,將帕子遞給身後的耿忠。
耿忠瞅着兩人的疲憊勁,不忍道:“殿下,您們一夜未閤眼,要麼您與夏姑娘到馬車上睡一會。”
她與他一起睡?
他的屬下也在話語上,讓他佔她便宜?
夏芊芊身子癱軟得斜靠在柳樹幹上,衝着河邊翻一個白眼,“我不累。”
還有一件事情,揪着她的心。
一晚上,忙着救治病患,沒工夫想,這會一得空閒,那件事一下子衝上她的腦海。
“喬展那邊的事情,如何了?”她問。
他坐到她的身側,順着她的目光,同樣望向東昇的旭日,“按理說,該有消息傳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
遠處馬蹄聲陣陣,馬兒尚未停穩,喬展從馬背上跳下來,疾步而來,拱手行禮,稟告道:“殿下,尋到地方了。”
“如何?”他赫然起身。
“在殿下規劃出的區域內,我們尋到一處院子,闖入其中,共抓住蠻族細作二百人,繳獲豢養黑線姬鼠五百隻,不知名琉璃盞二百瓶……”
喬展還要繼續彙報,姬子墨厲聲打斷他的話,“說重點。”
喬展一愣,望向一側的夏芊芊,豁然大悟,“我們尋到了夏池,不過……”
“快說!”她催促。
“他受傷頗重,人已經帶來了,在後面的馬車上。”
說話間,一輛青帳馬車從車隊後疾馳而來,停在幾人的眼前,下一秒,車簾掀開了,露出一個落魄的身影來。
他一手捂着胸口,身子虛弱地依靠在車廂壁上,擡眸間,花白的頭髮,病態的蒼老面容,讓人根本無法將眼前人與人人口中那個謫仙的空靈公子相提並論。
“芊芊。”他喚她。
一個簡單的稱呼,宛若一把神奇的手,撥響了夏芊芊的的心絃。
一直遮擋在她記憶中的那層薄紗,也被這雙手輕易地揭開,一剎那間,往事猶如電影般在她的腦海中閃現而過。
曾經,他帶着她漫步在田埂山頭間,採摘草藥。
曾經,他在燭光下,教她識字讀書。
曾經,他教她武功身手,卻一再要求她韜光隱晦,隱其鋒芒。
這個男人,是夏芊芊救命恩人的同時,她曾經所遭遇的那些禍事們,也全由他而起。
“你回來了。”她平淡迴應。
沒有抱頭痛哭,沒有互訴衷腸。
兩人之間沒有上演父女久別重逢後的任何感人戲碼。
你一問,她一答,彷彿這三年間的缺失,不曾發生過。
夏池的心狠狠一痛,心口的傷越發的痛了。
他眉頭一擰,身子順勢倒靠在一旁的矮凳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傷在哪裏?”
她上前,詢問道:“把手給我。”
她換了原主的芯子,對夏池沒有愛也沒有恨,不過他卻是娘與元寶心心念唸的人兒。
她跳到車轅處,強勢拉過他的手,手指落在他的脈象上,一雙秀眉一下子擰在一起。
“馮衛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一番診脈,她氣得發抖。
他慘笑着,一縷血絲從他嘴角緩緩而下,“樊山沒了,馮衛死了。我也算替我的師父報仇了。我……此生……”
“屁!”夏芊芊拿着帕子,慌亂地替他擦着嘴角的血,“你的生命中,難道只有師父?”
“我娘?元寶呢?他們是你的妻兒,他們算什麼?”
口中的血宛若開閘的洪水一般,往外傾瀉而出。
彷彿……彷彿要將他全身的血流乾一般。
劉老從醫多年,從未見識過如此情景,急得在原地跺腳,“腹內血崩,快金瘡藥,快讓他服下。”
他從藥箱中取出一瓶子藥,徑直往夏池口中塞。
夏芊芊伸手,攔擋住了他的動作。
“丫頭,你這是作甚?”劉老雙眼瞪大,寫滿不解。
眼前人,是她的父親。
即便以往有多少過錯,生死關頭,她竟然阻止他救命。
“沒用的!”
夏芊芊搖頭道:“他口中涌血,又如何能將藥丸嚥下去。”
“那該如何?”總不能無動於衷,見死不救吧?
劉老盯着夏芊芊。
無論面對何種絕境,她始終像一束光,總能穿透雲層,撥雲見日,給予人們無盡的希望。
胸口中間命懸一劍的曹然,她可以救。
如今,吐幾口血的夏池,她定也是能救的。
“想救他,很難!”她幽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