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京天平 > 第十六章 坦誠相見
    人類爲什麼要穿衣服?

    最初的最初,一定是爲了禦寒。可人類在戰勝寒冷以後呢?原始社會中,搖曳的火爐旁,距離溫暖最近的一定是地位最高的那個。

    是的,地位。衣物是彰顯一個人在社會當中地位的代名詞。可,爲什麼非得要用衣服呢?

    大概,更是爲了掩蓋一個人身上的瑕疵和缺陷吧。畢竟,人的皮膚上會留下傷疤,會隨着時間流逝變得皺皺巴巴。身材也會瘦弱或者肥胖。

    就像“距離產生美”一樣,人的身體在衣物的遮掩下才能令人產生遐想,配上珍貴的裝飾,方能彰顯想要彰顯的威儀。

    但那個裸男不需要,換句話說,他身上幾乎沒有一絲瑕疵。

    龔耀別過視線,又抿了一口清酒。對肌肉的崇拜大概是人類的天性,男人的形象在因此他腦海中根本揮之不去:

    在如同嬰兒般細膩的皮膚的覆蓋下,他的四肢比例極爲融洽。這還不算,男人的身體上附着着野性而具有力量感的肌肉,每塊肌肉棱角分明,宛如大理石匠精心雕琢。肌肉相互配合拼接,大小與他的身體比例一樣完美,是爲了運動與爆發而生,絕不會因爲大小而影響男人絲毫的動作。

    如果,這個男人宣佈將要參加奧運會去給日島爭一爭田徑的獎牌,龔耀大概不會有絲毫意外。而此時,他身邊的白井議員藉着酒勁“嘖嘖”咂了下嘴,低低唸叨:“宮城勇次,勇次桑,別來無恙。”

    宮城勇次?宮城?他就是“宮城耀”的老爺子?龔耀揉揉眼睛,視線又集中在那邊的男人臉上,發覺自己之前面對鏡子,覺得這身體的長相遺傳自母親的想法原原本本的錯了。

    “母親”的血脈或許反倒是稀釋了遺傳下來的帥氣。龔耀看着宮城勇次,清酒的酒勁浮上,恍惚間覺得他絕非真人。

    宮城勇次在宴會中宛如閒庭信步,似乎把圍繞在他身邊賓客的攀談當作了可有可無的配樂。他絕不會搭話,有的只會是頭往某個方向微微的一撇,而那個方向的賓客便馬上會如獲至寶般將剛剛的話頭繼續接下。或是新有的想法,或是對被冷落之人的攻訐。

    這樣就好,龔耀心想,把頭埋低。最好是宮城勇次被賓客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而無暇顧及自己。就像上課的差生在老師提問時把頭低下,總會害怕他們的視線有片刻相交。

    但可惜,宮城勇次沒有給龔耀這個機會。他的視線在宴會廳中掃了個大概,卻一眼望見了埋頭在那邊的龔耀。

    然後,宛如一個孩子忽然遇見分別已久的同伴。宮城勇次的臉色浮現出一股子的爛漫,而後上前兩步,中氣十足的聲音自他胸腔中震盪而出:“耀!你來了!過來,我好好看看你!”

    龔耀的手一顫,卻只能把酒杯放下。擡起頭來頗有些無奈,一邊的白井議員低笑了一聲:“還等什麼呢?你家老爺子叫你,不趕緊過去?對了,拿上酒杯,但不用倒酒。”

    龔耀回頭,白井議員依舊在那裏自斟自飲。沉思片刻,他依言起身,把酒杯捏在手中,硬着頭皮前進。

    走到宮城勇次面前時,龔耀舔了下嘴脣。這男人到底幾歲?他臉上的胡茬以及紛亂而垂到下顎的頭髮表明其根本就沒有怎麼打理過自己的形象,但那種“天生麗質”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

    還好,近乎全裸的宮城勇次在腰上纏了一塊白毛巾,否則龔耀真的不知道應該把眼睛放到什麼地方。

    宮城勇次只是笑眯眯的打量龔耀,原本就比龔耀高出半個頭的他上下打量,如同欣賞一件出自其手的藝術品。但宮城勇次的兩隻眼睛都被眼縫遮住,讓然看不清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眼神。

    只是,在打量了龔耀片刻後,他忽然伸出了手。手被修長而富有爆發力的肌肉送出,直直捧住了龔耀的臉!龔耀一驚,下意識的去掰宮城勇次的手指。

    卻沒掰動。

    然後,龔耀忽然齜牙咧嘴。箍住他頭部的兩隻大手發力,龔耀的脖子傳來了痛苦的知覺。腳尖觸地的感覺恍然消失,他居然就這樣被宮城勇次箍着臉,直直離開了地面!

    陣陣窒息帶來的幻覺襲上腦海,龔耀咬牙,臉上浮現一抹猙獰。

    媽的。

    幾乎是想也不想,龔耀直接把剛剛經白井議員提醒,而拿上的酒杯直直往宮城勇次的頭那裏砸去!

    “咣”。

    輕巧的聲音,杯子碎裂,卻根本沒在宮城勇次的頭上弄出一點傷痕。可勇次確是偏偏放下了龔耀,讓他只有一層棉襪覆蓋的腳踩在有酒杯碎片的地上。

    剎那間,整個宴會廳陷入了寂靜。所有人的目光交織,這次倒是沒有惡意,卻都帶着點點驚疑。

    除了宮城勇次。他看着捂着脖子大口吸氣的龔耀,眼中閃過一絲晦澀難明的光。

    然後,勇次從長髮上撿下一片酒杯碎片,就着碎片內壁的殘酒,居然就這樣把碎片扔進了他自己的嘴中!

    咀嚼。

    咀嚼。

    如同嗑豆子一般咀嚼,嚥下。

    碎片的硬度完全無法和宮城勇次森白的牙齒媲美,他衝龔耀咧嘴笑起:“有人灌你酒了?”

    “沒有,倒是你的‘酒’辣嗓子得很。”龔耀把捂着脖子的手放下,居然渾身放鬆,一股子的光棍作態。

    “……不錯,這纔像我的兒子,你真的不錯,”宮城勇次回過頭,看向身後不知何時趕來的輝一郎:“你也很不錯。”

    說完,他往某個方向揮了揮手。僕從低眉順目遞上一個罈子,勇次接過,一股濃烈至極的酒精味道漫至龔耀臉上:“耀,輝一郎。本來我想把這罈子砸你們頭上的,但是,哈哈。算了,今天不醉不歸。”

    輝一郎面色變換,龔耀卻是聳了下肩:“好啊。”

    他們斟酒,勇次舉壇,賓客立即響應。然後,山呼的“乾杯”如同浪潮,將剛剛的驚疑與不快生生壓滅。

    ……

    廁所之中。

    兩個醉鬼並排站立,“哇哇”的大口嘔吐。

    龔耀瞥了一眼身邊的輝一郎,冷笑:“……你,不是誇下海口……說一切交給你嗎?嘔……”

    輝一郎也冷笑:“不是你把酒杯扣……扣了老爺子一臉,我用得着這麼辛苦?”

    又是一陣嘔吐的重疊。

    片刻後,廁所中恢復安靜,接着卻又是兩人似乎商量好般,默契的開始發笑。

    似乎笑了許久,龔耀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是穢物還是流出的熱淚:“……把齋藤還我。”

    “好,但你不要再摻和這事了……樹神社的事。剛剛喝酒的時候老爺子和其他幾個人定下了方針,不要摻和……算我拜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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