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抱歉,方便讓我喜歡你嗎 >第三章 扭曲的藝術
    西安的夏天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哪怕是波瀾不驚的午後,陽光也會曬得你熱血沸騰。

    李良從樓梯上下來,體重壓的鋼板臺階發出鏗鏘的哀嚎,陸喻看着一陣揪心。

    “下課了?”他愣神。

    “昂。”陸喻吐了口煙氣:“算是吧。”

    “黨子山,你別和陸喻跟夜遊神一樣亂晃。”李良嘴裏叼着煙,怕擦一聲打火機點着了。

    “這是我的打火機。”陸喻罵咧道:“我早就說他順了你還不信。”

    “你跟我上去,把程纓也叫過來,我給你倆練練,陸喻你趕緊回去,別把老師晾那。”李良拍着黨子山的肩頭,作爲老師他雖然平時不是那麼正經,但他上課時候認真異常,這是個把聲音送給時光的胖子,錄音機和主持臺是他爲自己人生鋪設的戰壕,說難聽點,他是個播音瘋子。

    “別...別練吧。”黨子山結巴道:“這我剛來,氣都沒喘幾口。”

    李良眉頭一挑,把剛點着的煙塞到黨子山手裏,黨子山立馬抽了一口,又被李良搶了過去。

    “氣喘夠了吧。”李良又塞回嘴裏:“來你跟我上來,剛高考完我看你是散漫慣了,說話吐字都開始結巴了,整那秋後螞蚱那一出不丟人啊。”

    “我去叫程纓。”黨子山刻意在吐字時加了力,氣泡音都快憋出來了。

    “我去。”陸喻擡頭瞟了一眼:“時間寶貴,讓良哥好好練練你,正好我課間休息。”

    陸喻走向了黑匣子,無視黨子山那甚至看起來比李良還要沉重幾分的步伐。

    黑匣子的門永遠關不住,總是會漏那麼一點光,就像少年少女的心事從來都不是嚴絲合縫的。它說是黑匣子,只因爲他是黑漆刷的,裏面是類似於舞蹈室的裝潢,四面鏡子明晃晃的照着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這裏沒有死角,如同人生的舞臺不會給你躲藏的機會,陸喻曾經在這裏被李良練過,陸喻的聲音一直有問題,氣息不平穩,語速快到了讓人聽不清的地步,李良把他在黑匣子關了一個下午,讓他平躺在地上,腹部上累着四個四個槓鈴片,讓他大聲背誦自己準備好的自我介紹,陸喻幾乎練的把午飯都從嘴裏背出來了。

    陸喻用了一個課間攢夠了推開門的原因,他站在門口下意識的撥了撥頭髮。

    “程纓?”

    陸喻推開門,嘎吱一聲,這聲音在陸喻聽來有些驚心動魄,或許心跳也在打着節拍。

    坐在黑匣子裏的女孩正在看書,舞臺燈的效果讓她的髮梢帶上了金色。也許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金子做的,但不妨礙其他人用心跳爲她鍍金。

    “良哥叫你上去。”陸喻愣神道。

    “我現在去。”程纓合上了書。

    “好。”

    陸喻有些莫名其妙的走出了黑匣子,怎麼就沒能多說幾句話呢?他看着有些發紅的指關節,我緊張個什麼勁?

    他搖了搖頭,轉身走進了錄音棚。

    “喲,還挺快。”張梓琪把目光從手機上轉回陸喻。

    “那是。”陸喻說道:“老大擱外面呢。”

    “第二項是表演。”張梓琪不多廢話:“良哥給我說你很容易害羞?”

    “還行吧”陸喻笑道:“自從我解放天性之後就不拘束了。那玩意練完我甚至可以在WatsonsBay上念大悲咒。”

    陸喻的解放天性課不是在機構上的,是李良當時推薦他去的外省名校班上的表演課,那一節課結束之後陸喻彷彿脫胎換骨,八個人分成兩組站在劃好的圈裏,彼此摩肩接踵,陸喻這一組只有兩個男生,完了之後呢,那老師要什麼衣服就要把什麼衣服脫給他,而且不能出圈,意味着什麼呢,你要走光,而且在衆目睽睽之下。忽然,老師要一條男生內褲,怎麼辦呢?陸喻只看前面的大哥咬了咬下嘴脣,他很仗義,陸喻很少評價別人仗義,但這一刻這個男生就是世界上最仗義的人沒有之一。他拍着陸喻的肩膀說“你是客人不能讓你太丟臉。”於是,當着四個女生的面,那大哥毅然決然的做了一件陸喻下輩子都不敢幹的事,那時候的陸喻腦子裏沒由來的迴盪着一句李信的臺詞:

    “我,就是太陽!”

    女生可以去旁邊試衣間脫內衣,但男生只能硬着頭皮頂着目光上,陸喻只剩一條內褲,大哥只剩一條外褲。

    丟掉的是什麼呢?是尊嚴嗎?得到了什麼,天性嗎?

    陸喻有些不明白,接着他全身只剩一條內褲和別人搭戲,演一個耙耳朵老公。

    陸喻到現在也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在他看來藝術是人文,是先驅者去探究這個世界的真相,是想象星辰大海征途的浪漫,而不是扔掉尊嚴像個蛆一樣在地上打滾。

    當然,他還是做了。

    得到了所謂的“天性。”

    就像生活會殺死很多人的浪漫那樣,我們終將體無完膚。

    或許天性就是壁虎,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我們會首先捨棄尾巴。

    “你給我表演一個見到心愛的前任的樣子。”

    張梓琪眼神中帶着幾分玩味。

    “你這麼惡趣味?”陸喻眉頭一皺:“前任還心愛,我好賤。”

    “眼神要到位,該說什麼你自己想。”張梓琪說道:“給你五分鐘醞釀。”

    陸喻沒有什麼心愛的人,愛對於一個腦子裏每天都幻想着筆下不同角色的人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對,他不懂愛。他甚至在劇本里也大多避開愛情,因爲他至始至終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出現過第二個人,他在自己的世界一絲不掛,這裏的幻想讓他永遠不害怕孤身一人。

    “能不能換一個?”陸喻開口道:“我沒有多愛的人,我感覺我演不出來。”

    “咦,”張梓琪裝作瞪大眼睛:“你還有搞不定的事情?不能換,換了哪有效果,我們總要向做不到的事發起挑戰。”

    媽的。

    好賤。

    陸喻本以爲她是貓和老鼠裏的白波斯貓,沒想到她是封神演義裏的琵琶精,看熱鬧不嫌事大。

    陸喻深吸了一口氣,在這行要學會向生活取經,他沒由來的想到程纓,想到發紅的指關節,想到金色的髮梢...

    “你...你好?”陸喻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

    張梓琪翻了個白眼:“你在幹什麼?這麼尷尬浮誇的表演嗎?你把愛放到你咧出下頜線的嘴角上了?”

    “愛是什麼?”陸喻反脣相譏,在陸喻的認知裏,只要反應比別人快一步說服他們那我就是對的:“重逢的愛是暴風雨之後的海面,上面流浪的是船隻的碎片和碎裂的布帛,這種時候遇到陽光,海面又要變成景點,它又得對遊客笑顏以待,這本身就是一件尷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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