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媽,我今天心情很好。”陸喻面無表情的說道:“我難得有好心情的。”
女人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他又想幹什麼?”陸喻嘆了口氣:“炫耀他的寶貝孫子?還是又要逼我表態。”
“他就那個樣子。”女人也嘆了口氣:“都怪你爸,給他說你藝考結束了賦閒在家。”
“我在上課。”陸喻點了根菸,斜靠在洗手檯上:“胖爸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這可不怪你爸啊。”女人趕忙補充道:“你爸人老實哪能想那麼多。”
“我是真的不想去,媽,我嫌晦氣。”
“去了你就當聽不見,我知道的你最擅長把別人說的話當耳旁風了。”女人笑着說道:“而且今天你叔不去,沒那麼多人一起氣你。”
“我又不是欠我幹嘛去找罵啊。”陸喻嗆了一口煙:“你自己都知道我要去挨氣。”
“好啦好啦我通知到了,我要開會了拜拜。”女人生怕陸喻繼續拗下去,趕忙掛了電話。
陸喻嘆了口氣,繼續靠在洗手檯上抽着那半根菸,煙氣在鏡子裏纏繞上他的脖頸,就像理不清的心事困住了心臟。
“你要去哪?”
陸喻回頭,看到站在公共通道的程纓,她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不去哪。”陸喻聳了聳肩:“來自下水道的親情罷了。”
“你好像很不開心。”程纓盯着他手裏的煙,和他一同靠在了洗手檯上。
“我媽想讓我去我爺家,我不想去。”陸喻在洗手池裏掐滅菸頭。
“爲什麼不去?”程纓疑惑道:“你不喜歡他?”
“喜歡?”陸喻搖了搖頭:“我們家的情況很複雜。”
“好吧。”程纓嘆了口氣:“所以你要走嗎?我們下午要去長藤鬼校,想叫你一起的。”
“我跟你們一起去。”陸喻望向程纓,女孩顯得有些緊張。
程纓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就像躲藏在時光縫隙裏的小小心思,甜蜜而隱晦。
“但是你真的好像很不開心。”程纓看着心事重重的陸喻:“你也不喜歡爺爺奶奶啊?”
“也?”
“我也不喜歡。”程纓看向對面的鏡子,用手指輕輕將頭髮別在耳後:“他們啊,很壞。”
“怎麼壞了?”
“他們信邪教,我差一點就不能出生了。”程纓目光有些恍惚:“我本來還應該有個哥哥的,那時候我媽偷偷把我生下來,之後他們還放火燒了我們家的房子。”
“邪教和出生有什麼邏輯關係嗎?”陸喻納悶道。
“在他們看來,是有的,”程纓歪着頭想了想:“他們說我爸媽不能生孩子,邪教本身就是毫無邏輯的,不然怎麼能稱爲邪教呢?”
“他們不喜歡我,覺得我很不吉利,他們爲了邪教拿了我爸爸很多錢,即使在我們家最窮的時候,不給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程纓苦澀的笑了笑:“親情和血緣這種東西其實不靠譜的,唯一能把人和人聯繫在一起的,是感情。”
“這些都過去了。”程纓笑着補充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樣的苦衷,但我們會跑的很遠,跑到那些痛苦追不到的地方去。”
“看不出來,你很會安慰人啊。”陸喻看向一本正經的女孩。
“當然,我什麼都會。”程纓站起身來,向外走去:“說好了,現在加油上課哦,陸老師。”
陸喻望向那窈窕的背影,目送她消失在視線裏,空氣中還殘留着屬於她的香水味。
陸喻看向微信裏那條催促他去爺爺家的微信,輕描淡寫的左劃刪除。
他長出了一口氣。
有些東西是生來就會揹負的,但並不妨礙我們當個逃兵。我們的生命不屬於任何莫須有的責任,他屬於我們,讓人痛苦的就應該被埋葬在記憶裏一處矮矮的墳墓裏。
我們的生命都應該乾淨而純粹,不要讓世俗的責任弄髒了這短暫的一生。
如果有什麼東西想把我拉入地下,那我會一腳踢開它。
“那就。”陸喻微微笑着:“去他媽的。”
...
高考結束後的暑假,城市裏分外熱鬧。
陸喻百無聊賴的喫着手裏的蝦滑,辛辣的口感令他耳垂髮麻。
“好喫嗎?”程纓笑嘻嘻的問道。
“你是喫不完了吧。”陸喻翻了個白眼:“辣的要死。”
“哪有。”程纓嗔怒道:“我好心好意請你嘗我發現的寶藏小鋪。”
看着女孩那假裝生氣的樣子,陸喻不由得噗嗤一笑。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程纓變得越來越小孩子氣,絲毫不像那個曾經冷冰冰的女孩,那時候的程纓臉上除了禮貌性的笑容就再沒什麼表情。
“他們還沒來?”陸喻喝了口手裏的桂花茶:“你還叫了誰。”
“還叫了我表姐,以前在銀川的時候老一起打麻將來着。”
“你還會打麻將?”陸喻嘴角一咧。
“當然。”程纓毫不在意的說道:“國粹嘛。”
“你看過唐伯虎點秋香沒?”
“你諷刺我??”程纓頓時炸毛,就像一隻生氣的布偶貓。
“哪有。”陸喻笑眯眯的說道:“我最近也在看,給你推薦一下。”
“你還沒點上呢。”程纓忽然笑了,臉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得意。
看着陸喻臉上莫名其妙泛起的微紅,女孩也不自覺的別過頭。
在一切的還沒開始之前,隱晦的交鋒,言語上的邂逅,都是屬於人們最值得回味的浪漫。
“你表姐還沒來啊。”陸喻趕忙岔開話題。
“快了吧。”程纓望向附近的人流。
附近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陸喻和程纓面對面坐着,就像隔絕在人海外的靜謐。
我們在躲藏的城市裏相愛,每一句都是私心的交鋒,蠻橫卻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