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出國?”李嘉艾在收銀臺旁輕輕問道。
“快了。”陸喻提着書,老練的把他們紮成一摞。
“要一起喫飯嗎?”李嘉艾望向那個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不了,回去有事。”他說的很簡單。
他們一起走出了圖書大廈,陸喻的車停在了路邊。
人類的愚蠢就包含在兩個詞裏面:等待和希望。
李嘉艾呆呆的看着陸喻坐到了駕駛室,然後搖下窗戶說拜拜。
他就這麼開走了,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女孩愣愣的站在路邊,很久,她才明白,原來他真的已經不是他了。
那個孤僻的少年消失在了過去的回憶裏,隨着那些日子一去不復返。
他不會再笑眯眯的跟她說話,也不會把煩心事只對她一個人說。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也只對他一個人說。
沒有什麼要怪的,要怪就怪那段時光吧,是時光把他帶走,然後永不回頭。
“再見。”她輕輕說道。
沒有誰能一直陪着誰,重要的是陪着那個人的時間段。順序很重要,也不那麼重要。
黃昏照的人有些昏昏欲睡,滿地的枯葉上鋪滿了夕陽。
...
“喂。”程纓的聲音有些慵懶:“你開視頻,我要聞聞你身上有沒有其他人的味道。”
“我在開車。”陸喻嘆了口氣:“視頻怎麼聞。”
“故事版本寫了嗎?”程纓問道。
“...”
他忘了。
“你是不是沒寫?”程纓也嘆了口氣:“快寫!懶驢上磨!多用意象化,文藝點。”
陸喻心虛的把車停在路邊,打開手機備忘錄裏《蒲公英》的劇本,思忖片刻後,緩緩動筆。
英如茫然地擡起了頭。
像個稚子。
她從牀上下來,推開窗戶,她住的地方不高,像是被周圍的建築鬆垮垮的擁抱着。
今天的月亮很飽滿,雲層似乎無力託載,要從天上掉下來。城市裏顛倒着黑白,明明是夜,卻宛如白晝,陸離光怪,過度的霓虹使這座城市藏住了黑夜。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蒲公英在她的七竅上肆意生長,她掙扎着,可那份痛苦使她身體漸漸麻木,嗓子裏的蒲公英令她緘默,發不出一點聲響。
她坐在了電腦桌前,屏幕發出微弱的光,是她睡着前翻閱的新聞。
一顆圖釘悄無聲息的墜落,在地上淒涼的反着光。
新聞裏是一個男人出獄的消息,一個被判了八年的性侵犯。
她一拉到底,點了根菸,煙霧氤氳中,看不清她是什麼表情,房間內沒有聲音,如同無月的長夜一般沉默。
只有紅色的菸頭在黑暗中喘着粗氣。
她急切的關掉了這個頁面,可後面的頁面依舊是這條新聞。她繼續關,有些慌亂,卻怎麼也關不掉。
有些心病,不敢理,卻剪不斷。
頁面顯示程序錯誤。
她直接關掉了主機,電腦屏幕融在黑暗裏。
她長出一口氣,在黑色的保護色裏。
電腦再次開機,光亮有些銳利。她點開微信,鼠標又在瀏覽器上踟躕。
電腦發出聲響,她點開楊雨微信視頻。同時下意識的將電腦屏幕前的菸灰缸推到一邊。
她擠出了笑意,或許笑只是一個表情,與心情無關。
“我很好啊,怎麼啦?”
楊雨看着她的笑容,只覺得心酸涌上來,說道:“如果你害怕的話,要不我現在過來陪你吧?我剛好就在地鐵站準備回寢室,換個方向而已嘛。”
或許是楊雨意識到了鏡頭模糊,趕忙拿遠了一些。
一道人影從屏幕中踱步而過,帶着耳罩和口罩,與深邃的地鐵樓梯漸漸融爲一體,消失在鏡頭中。
她撐着下巴,眼瞼低垂,說道:“害,都過去多少年了,現在真的已經沒事了。……我…媽來電話了,先不說了,拜拜,你回去吧,我沒事的。”
她掛掉了視頻,手機在桌上顫抖。她點開電話,母親的聲音傳來,她卻點開了瀏覽器,在歷史中找到那些新聞,將照片放大,一點一點觀看着。
“英如,媽媽真的好想你,可以回家嗎?”
英如沉默了片刻,說道:“媽,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事。這麼多年過去了……”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低聲的啜泣,順着電話線,一聲一聲滴在英如的心頭。
“都怪我們當時對你照顧太少了。媽媽…媽媽真的很對不起你啊…媽媽……”
英如咬緊了下嘴脣:“媽媽,我已經走出來了,真的,後來媽媽你也一直陪着我的啊,工作都辭掉了,真的不用擔心我啦,好啦,我要繼續複習了,先不說了。”
她將電話掐掉,拍在桌子上,低着頭,將兩條腿踏在椅子上,雙手環抱着。
她像一個自縛的繭。
忽然,她猛的跳下椅子,抱着電腦爬到牀上,牀上有很多的毛絨玩具,她一把抱住一大把,然後將它們一個個擺放在自己的周圍,把自己圍起來,直到四周嚴絲合縫,她才把電腦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長夜下,沉默的光陰分外漫長,風無意的在街道唱着歌,這一夜,不知有多少枯葉即落。
不知過了多久,電腦再次傳來微信視頻的聲音,英如點開視頻,是微信羣聊裏的。六個人的視頻窗口,有一個人卻是黑的,正是剛纔的楊雨。
她盯着楊雨深邃的黑色鏡頭,竟隱隱有些不安。
暱稱顯示爲夏琅的女生擺弄了下鏡頭,撩了撩頭髮,開口道:“楊雨什麼情況?怎麼不開攝像頭啊?欸,英如,你不是說出去住了想養貓嗎?貓貓呢?養了嗎?養了嗎?讓我們看看唄”
英如淺淺一笑道:“養不了啦,我貓毛有點過敏。”
楊雨在羣裏發消息說道:這會我不太方便說話,我在車上呢,我打字。”
英如眉頭一皺,心說剛纔不是還在地鐵站口呢嗎?
風忽然打破了寧靜,窗簾在風中沉浮,英如跳下牀,窗外竟稀稀潑了些小雪,英如擡頭,不見明月,只有微弱的光暈在雲層中輕輕盛開,她關上了窗戶。
雪不大,只是風弄的人緊張。
英如坐到電腦前,備註爲王玟的女孩說道:“我們來玩個遊戲放鬆一下吧,平時學那麼辛苦,給你解解悶。最近“是不是”不是挺火的嘛,咱們也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