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研究新的魔法，新的戰技，還是開發出新的魔導器械，這一切的最根本，不就是爲人服務嗎？”
張燁緩緩轉過身，微笑地看着科靈。
“但你已經脫離了這個最根本。”
“你的一切研究，都只是爲了研究而研究，哪怕你研發出了對人類極爲有利的魔導器，你也只是因爲一個課題，一個概念，一個思想而去研究，而不是真正地爲人類着想。”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科靈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頭，而她的瞳孔縮放速度，也進一步加快了。
“這意味着，叛途！”
“你已經違背叛離的從事魔法研究這條道路的根本理念。”
“原本的一條寬敞道路，原本一條光明偉岸，通往未來的道路，被你一個直角的急轉彎，硬生生地撞入了黑暗！”
“爲什麼這麼說？”科靈問道。
張燁笑了笑：“因爲一切沒有目的的研究，都只能存在於概念，而爲了研究而研究，無法作爲目的。”
“因爲，它不是現實。”
“既然不是現實，你就無法通過它，創造出真正的現實！”
“正如你剛剛所說，研究只需要一個契機，而正是你的這種思想，這種思維，限制了這所謂契機的出現。”
“爲研究而研究？當你研究到沒有東西可研究的時候，你的目光，你前進的道路，你的未來，就會徹底被自己堵死，那時候，你還拿什麼研究？你還研究什麼？”
張燁的話，如同尖利的錐子，刺入了科靈的心臟，在她那心中設下的防火牆上，戳了個洞！
轟鳴在她腦海中迴響，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
黑暗的冰冷！
迷茫的冰冷！
張燁竟然僅僅依靠幾句話，就粉碎了她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
因爲她突然發現，自己堅定的信念……竟然是個死衚衕？
無法研究，沒有研究，那樣的生活，無疑如同黑暗沼澤一般，光是想想就讓她窒息。
她捂住心口，跪到在地，冷汗不斷從額頭留下，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她劇烈喘息着，眼中的迷茫與困惑越發深刻。
爲什麼？
爲什麼會在這樣？
自己的身體明明沒有任何問題，爲何突然會有這種反應？
這種感覺……太痛苦了……
她能夠忍受在孤寂與靜默中，獨自一人研究數十個日月，卻連一刻都不想忍受這樣的感覺。
她的瞳孔縮放頻率幾乎達到了巔峯，她的瞳孔竟然染上了一抹紅光。
變得詭異，而癲狂。
張燁看着她，接着緩緩說道：“你知道嗎？”
“其實所謂的最根本……其實是騙人的。”
“因爲根本的根本，還有根本，最根本的根本，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循環。”
“所謂根本，其實只是人類的一個構想，一個對無法探索的事物，無法理解的事物，一個最終的解釋。”
“因爲真的沒法再去探究更深的層次了。”
“所以，這是一個騙局。”
“我告訴你的‘最根本’，還有一個‘更根本’，那是你破局的希望。”
“那是你真正需要去研究和開發的。”
“什麼？”科靈擡起頭如同瀕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聲音有些聲嘶力竭的意味。
她那半藍半紅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張燁，明明無比美麗，卻又讓人感到通體冰涼。
張燁就是如此，他已經被科靈的反應嚇到了。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能給科靈造成如此劇烈的反應，彷彿她在以極端得不能再極端的方式，不斷否定自己，彷彿她想要……自我毀滅？！
這個想法讓張燁感到後怕。
想讓她……變得像個人。
而不是機器。
但這一刻，張燁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否則科靈恐怕真的會在極端的自我否定中，徹底毀滅！
他內心劇顫，但是他表面卻穩如泰山。
他緩緩蹲下，與科靈平視。
“情感。”他說道。
“什麼？”科靈聽清了，卻重複問道，這是她從未有過的舉動。
追求效率的她，與人對話的時候，從來不會二次詢問已經確定的言語。
“情感。”張燁再次說道：“人類的情感！”
“這是我能夠發現的根本中，最最根本的！”
“知道人爲何能夠發現火嗎？”
“是因爲對黑暗的恐懼，迫使他們追求光明，從而發現的了火的運用。”
“爲何人類會不斷探尋魔法道路？”
“是因爲人類迫切地想要變得更強，這也是情感的體現！”
“因爲愛，因爲恨，因爲恐懼，因爲虛榮……”
“正是這些，讓人類始終沒有停下對魔法的探索，這才推動了人類發展的進程。”
“我先前所說的爲人，就是情感的體現。”
“你看那邊。”張燁指向一個魔導器械。
“它的精密程度非同凡響，它能做到這個世界上大多是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如果放它自己在那裏，不設定魔導程序，它會自己工作嗎？”
“它不會，因爲它沒有智慧，更沒有情感！”
“它不知道自己何時該做什麼，只有人爲的介入，才能讓它的價值得到根本的體現！”
“沒有人，它就無法工作，更別說發明與創造。”
“而人類和它的區別就在於，人有智慧，也有情感。”
“智慧，讓人類富有想象力，而情感，讓人類富有行動力。”
“這一切組合起來，才能讓人有創造力。”
“一個人若只有智慧，而沒有情感，那麼他註定不是完整的。”
“他註定有所限制，他最終只能淹沒在自己豐富的想象力中，無法去觸摸那真實的現實。”
“研究的根本是爲人，而人的根本，就是情感。”
“擁有情感的，才配叫做人！”
“現在，你知道了吧？”
科靈看着張燁，她眼中的迷茫在消失，眼眸中已經覆蓋了一半的紅色，在緩緩消退。
“我需要情感麼？”科靈問道，又好似在自言自語：“情感，難道不是限制我研究的那堵牆嗎？”
“它會讓我效率低下……”說到這，她彷彿也不確定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小。
“情感是限制，是枷鎖，但只要突破了枷鎖，就能看到光明的未來，甚至更進一步，創造未來！”張燁看着她說道。
“而如果沒有情感，那麼雖然枷鎖消失了，但你的未來，也只能是黑暗。”
“所以，你需要情感。”
“它能讓你感受更多，體會更多，從而得到更多的契機。”
“你必須讓自己完整起來，才能走得更遠！”
話已至此，科靈眼中的紅色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藍眸。
“那麼，我要如何獲得情感？”科靈問道。
張燁輕輕搖頭，笑道：“對於這個問題，我無法給你指示，因爲我畢竟不是你。”
“這需要你自己成立一個研究課題，然後如同你研究魔導器那樣，去研究它，開發它。”
“相信等你發現並獲得它的時候，它能帶給你的，是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張燁朝她伸出手，科靈看着他，片刻後，她伸出手，搭上了張燁溫暖的大手，任由張燁將她輕緩地拉起來。
科靈的手很冰涼，如同冰冷的機械一般。
但張燁相信未來會有一天，她能夠擁有溫度。
這就是他的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