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還只是軍隊中一個小小的士兵,我親眼見證那些魔王屠戮了無數世界,也見過魔王軍踏過的屍山血海。”
“那時候,我的心,我的靈魂,我的身體,都因爲殺戮,變得冰冷,麻木。”
“那時候,魔界和神界,還是敵人。”
“兩界大戰,往往要伴隨着億萬生命的逝去,我的親人,朋友,戰友,一個個地離我而去,我厭惡戰爭,卻又不敢停下。”
“因爲我自己就是揮動屠刀的那個人,無數次接近死亡讓我感到寒冷,卻能讓我感到我還活着。”
“直到有一天,他來了。”
“他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成了最底層的魔王軍士兵,和最初的我,是一樣的。”
“那時候他在我麾下,我也沒有注意到他。”
“直到有一次,我和我所屬的部隊遭受神界軍隊的埋伏,被困於虛空深淵中,就在我絕望之際,他出手了。”
“他的力量並不強,是他自己一點一點地修煉起來的,但是卻和其他惡魔不一樣,其他惡魔修煉,是靠戰鬥,靠殺戮,而他……是靠救人。”
“他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躲過了包圍虛空深淵神族,將我們一個個帶了出去。”
“全軍三十二萬魔族,一個沒落下,一次次地返回,一次次地將我們背上,帶離這個深淵。”
“每帶出去一個惡魔,他的氣息都會削弱一分。”
“我是最後一個,那時候,他幾近油盡燈枯,我也因戰瀕死。”
“虛空深淵在神族的力量下不但閉合。”
“我以爲我會和他一起死在虛空深淵中。”
“那時我還覺得不錯,起碼有人陪伴,但他顯然並不這麼想。”
“他把最後的力量,給了我,讓我擁有了逆轉之力,逆轉了我的存在感。”
“存在感降爲零,那些神族視我爲無物,而後他用盡全力撐住了即將閉合的裂縫,將我扔了出去。”
“我活下來了,靠着他給予的力量,我成功逃離神族的圍捕,但他也被困在了深淵虛空中。”
“就在我們以爲他就這麼離開了的時候,奇蹟出現了。”
“在我們全軍即將爲他祭奠的時候,他傷痕累累地出現在我們身前,那時候他還在笑。”
“那是我們第一次認識到他的存在,也是第一次看到那樣的笑容。”
“自從那一次起,我和我的軍團,就好像有了一些變化。”
“我們不再執着於殺戮,我們會在戰鬥的時候,住注意隊友,去注意他。”
“我們開始想保護他。”
“但事實是,我們注意他的時候,他一直在救人,一次又一次,一刻都不停。”
“征戰數年,全軍三十多萬人,因爲他,最終還有十幾萬活到了最後,這在魔王軍中是個奇蹟。”
“我們被提拔了,他也作爲我的副官,升入高位。”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一起一點一點地向上爬,他也救了我不知道多少次。”
“甚至有一次,他還救了一位魔將。”
“從那次起,他的地位就超過我了。”
“魔界等級森嚴,軍中紀律嚴明,但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不管是對我,還是對下屬,還是對曾經的戰友,他都是一副悠然自在的樣子。”
“後來他屢屢立下戰功,地位越來越高,而實力也越來越強。”
“有一天晚上,他問我,爲什麼神魔兩界一定要打仗,爲什麼就不能友好共處?”
“我跟他說了很多,解釋了很多,但他好像並不在乎,他覺得一定會有辦法的,他會找到那個辦法。”
“我不信他,沒人信他,魔界和神界打了億萬年,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但他真的做到了。”
“他用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地往上爬,最後,在魔王因爲和衆神的一戰,瀕死,他不知道和魔王說了什麼,最後魔王自願獻祭了生命,將魔王之位傳給了他。”
“一開始,很多惡魔都不信任他,不承認他。”
“但後來在他的帶領下,魔界和神界的關係竟然開始緩和了,大戰不再頻發,生靈有了喘息的時間。”
“只是他做的那些,我們都不是很理解,什麼兩界共同開發虛空地域,建設第一座虛空之城。”
“還有那一系列的新魔界法律,說是爲了什麼促進兩界友好關係。”
“我們一開始嗤之以鼻,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我們發現了變化。”
“魔界的人民見到神族的頻率,越來越高,逐漸習慣。”
“而神族見到惡魔,也不再第一時間刀架相向,甚至還會主動問好。”
“我不理解,於是我去問他。”
“他就笑着跟我說:‘打了億萬年,大家都累了……誰會喜歡打仗?沒人喜歡,只是不得不打而已。’”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瞞着所有人,隻身一魔去往了神界,去見神王。”
“我不知道他哪來的勇氣,但他就是這麼做了,也成功了。”
“我也終於明白過來,是啊,我們打仗,是因爲我們喜歡打仗嗎?”
“並不是,只是因爲我們不打,別人就會來打我們。”
“而神族也是如此,他們怕他們不打,我們就會去打他們。”
“神族和魔族一直都在用刀劍溝通,卻並不知道對方真正想的是什麼。”
“我們怎麼知道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
“對方怎麼知道我們是善意還是惡意?”
“我們怎麼知道對方知不知道我們是善意還是惡意……”
“基於不斷的猜測,懷疑,衍生和導致越來越多的詭計,衝突,形成惡性循環。”
“而他要做的,就是打破這惡性循環。”
“那時候他就跟我說,這也算是黑暗森林法則,是封閉的溝通,是不願意溝通,不願意嘗試,造成了這一切。”
“我聽得不是很懂,但我可以看明白他所做的一切。”
“所有人都不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作賭注,去換來第一縷善意,但他願意。”
“當他那麼做的時候,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整個魔界和神界,卻都好像在迴應他。”
“就好像他的存在只爲了一個目的。”
“我們都向往的目的。”
“和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