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

    驀然回首,鴛鴦已白頭

    滿身風雨的我,還能等到你嗎

    ——《鄭風·風雨》

    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鄭風·風雨》的意境就是在風雨交加的夜晚等待,最後終於見到了要等的那個人。他們事先應該約定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其中女子先到一步,還沒有到時間,或者快要到時間了,女子有些期待地等待着,心跳也許已經加快。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這時候竟然突降暴雨,閃電交加,風也呼嘯,豆大的雨點就打在地上,連雞窩的雞都驚得咯咯地叫。女子的心隨着雨聲雞叫也不安起來。他還會來嗎?這麼大的雨,他也許就不來了,他最好也別來,這麼大的雨,淋壞了怎麼辦?此時她的心理是矛盾的,既希望他能夠冒雨踐約,但是又怕淋壞了他。正在矛盾之時,擡眼看見對方滿身風雨而來。

    女子臉上笑容的綻放,她心情澎湃,這就是:“風狂雨又驟,天地一片黑暗,雞兒跟着不停地叫,我的心潮隨着起伏,他突然冒雨到來,頓覺喜上眉梢。”

    《風雨》的感染力極強,在這首詩中,借用了外界景物的描述,以反覆強調爲主,通過“風雨”、“雞鳴”這兩種外界事物加以渲染女子的思緒,反襯出女子的擔心與矛盾,加重着苦苦等待之中一個人的孤獨與沉悶。

    等待是一件苦差事,容易讓等待的人變得焦躁不安,在左顧右盼之中覺得時間過得怎麼這麼慢。而能不能等到要等的人還是兩回事。等到了,對方能夠踐約,說明他人還不錯。要是負約的,大多讓人傷心,落下一個壞名聲。所以,等待是一件極難做到的事情。

    女子的翹首以盼,如果等不到男子的傾心相約,那邊只能是情感的支離破碎。有時,女子的等待是可以耗盡前世今生,而男子的赴約卻只是一場碰巧的遊戲。當二人最終擦肩而過,等待的女子就算是耗盡一生,也不能等來讓她傾心的人。

    其實,等待與約定竟是兩回事。

    香港女作家李碧華《胭脂扣》中對守約與負約有淋漓盡致的體現,煙花女子如花與闊少爺十二少以胭脂盒私定終身,誰知卻遭到了十二少父母阻攔。絕望之時,兩人相約一起吞食鴉片殉情,不巧,如花死了,十二少被救活。成爲孤魂野鬼的如花在地下苦等。

    但她沒有《風雨》中這位女子幸運,《風雨》中的男子穿越風雨來踐約,如花等的十二少在人間活了下去,終於有一天,如花按捺不住等待的心,費盡心思重返人世,遍尋十二少,等到見到他,才知道他真的負約了。她只好將當年定情之物胭脂盒塞還給她,對他說了一句“謝你,我不想再等了”,黯然離去。

    許約容易守約難。

    《莊子·盜跖》中記載着一個誓死守約的故事,流傳千年,說的是一個叫尾生的男子認識了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兩人一見鍾情,君子淑女,於是就私訂終身,這個與十二少不一樣的是,女子家嫌棄尾生家境貧寒,兩人就與約定在韓城外的橋樑相會,雙雙遠走高飛。那一個黃昏時分,尾生提前來到橋上等候。不料,六月的天氣變化無窮,突然就下起了滂沱大雨。不巧山洪又暴發,大水裹挾泥沙席捲而來,淹沒了橋面,尾生不肯離去,抱着一根橋柱死去。

    尾生抱柱而死的故事對於諾言的信守雖然有點迂腐,但古人確實能夠一諾千金,滿身風雨來踐約是習以爲常之事,有時候爲了諾言他們不惜犧牲掉自己的性命,尾聲就是鮮活的例子。

    《風雨》中,那個兩千多年前那個穿越風雨踐約而來的男人,滿身風雨的趕路,只爲給自己愛的女子一個交代。因爲他知道,等待是多麼辛苦。

    席慕蓉有詩句證實:“當你走近,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這世間有多少等待的故事,迪克牛仔的粗獷歌聲中有多少人掉淚,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滿身風雨的我,還能等到你麼?

    癡情男女,心中的相思好像一條苦惱的河,就看是否有耐心等待那個渡河相守的人!而風霜雪雨都只能算是一種考驗,考驗他是否會不顧一切穿越而來,結果也只有兩個:來,或者不來。“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要是來了,那會是怎樣的驚喜。

    經年之後,佳期無約

    ——《邶風·終風》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

    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

    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曀(yi),陰雲密佈有風;虺(hui),雷聲。大風颳起疾又暴,見我他卻輕浮笑,調戲放浪又嘲笑,想來悲傷又懊惱。大風颳起沙塵暗,可肯順心來找我,我不去來你不來,我卻悠悠把你想。大風颳起卷天地,不見陽光空惆悵,夜半自語不成眠,打個噴嚏知我想。天色陰暗不見光,雷聲轟鳴天際響,半夜獨語不得眠,願他悔悟將我懷。

    舊解對此詩的解讀分爲兩類,一是這是“一首頗具性感”的情詩,學者聞一多先生就認爲,在《詩經》中以“風”起興的幾首詩中,要數這首《終風》寫得最淫了。他以爲此詩是在反映女子對於強者之被虐而又樂受的心理。據此說法,也有人將此詩作爲研究“性虐狂”和“受虐狂”的材料。二是認爲是寫一位女子被丈夫玩弄嘲笑後,又慘遭遺棄的詩歌。現在看來仍不排除有這個可能,若將此詩列爲“棄婦詩”也不算十分勉強女子被拋棄,於是這女子“情動於中而行於言”。

    其實,我們現代人時常會有這樣的感慨:你當時有意接近我進入我的生活,處處表現得對我那麼好那麼體貼,我終於由陌生到習慣開始慢慢接受你了,我以爲我們的愛情就要放晴了,你卻忽然變得遙遠冷談了起來,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就退出我的生活,剩下我比之前一個人的時候還孤單還寂寞。到底,爲什麼,你當初要對我好呢?

    這首詩裏的女子也是在哀嘆吧,哀嘆男子的忽冷忽熱、喜怒不定,以及對她的可有可無,她也似乎明白了,他之前雖有糾纏但並不愛她,要真恨他吧又恨不起來,說不惱他吧怎麼可能不惱?其實,很多男人未必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女人都討厭糾纏不清但並不愛她的男子。並非有人追求有人糾纏了,女人的虛榮心都會很受用,她的第六感能敏銳地嗅出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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