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品帶着弟妹們,滿載而歸,開始熬製果醬。
做果醬,得有白砂糖或者冰糖,還有檸檬酸,作配料。
打開碗櫥,還好,角落裏倖存了一包桂花牌白砂糖,沒有被惡霸們發現。
而檸檬酸可以用覆盆子代替。
比起工業製品添加劑檸檬酸,覆盆子更加原生態無污染。
桑葚偏甜,覆盆子偏酸,尤其是青澀的覆盆子,味道很酸,兩者調配起來更美味。
“三禮,打水把桑葚和覆盆子清洗一下,洗掉灰塵就好。”
“好的,姐姐。”
“二德,四貌,你們倆去村裏收集水果罐頭的空玻璃瓶,一會兒裝果醬用。”
“是,大姐,保證完成任務!”四貌興致勃勃。
二德和四貌即將出門的時候,一品又叮囑了一句,“等等,要是人家問起來幹什麼用,你們就說養螺絲的。”
這個年代,水果罐頭是作爲高級禮品走親訪友的的美味,一般人家喫完了,空罐子也是不捨得扔掉的。
自己家裏的空瓶子不夠,只能去向別人家要,至於能不能要來,就看二德和四貌的本事了。
五好本來一個人在站筒裏玩,聽到一品的話,小傢伙也新奇起來。
“我也要水果罐頭喫。”
他奶聲奶氣地說着,樣子萌萌的。
週一品笑了一下,“乖,等姐姐賺了錢就給你買橘子罐頭喫,現在你該睡午覺了。”
小傢伙特別喜歡一品,聽到睡午覺三字,乖乖地趴在站筒的檯面上打起瞌睡來。
彷彿一覺睡醒,就有水果罐頭吃了。
真乖巧。
有這樣的小弟弟,週一品感到欣慰。
她將五好抱去牀上睡覺,下樓來到竈臺生火,燒開水。
趁着空瓶子還沒有要回來,她先把那五隻雞取來,用開水褪毛,清洗乾淨,懸掛在通風處。
雖然蘆花們被殺死了,但依舊不妨礙它們發揮最後的價值——成爲舌尖上的美食。
等她做完這些事,二德回到門口。
不過,他是空手而歸,滿頭大汗的臉上充滿沮喪。
“二德,怎麼回事?人家一個都不肯給你?”週一品關切地問。
二德臉憋得通紅,顯然是被氣的。
“姐,他們罵咱爸是賊,還說賊的兒子也是賊,看我鬼鬼祟祟的,一定是想偷東西。”
“太過分了,誰罵的,我找他們理論去!”週一品擼起袖子,想幹架。
“是小姑媽一家,還說要跟咱們家斷絕親戚關係。”
斷絕就斷絕!
作爲親戚,不幫忙也就算了,居然還羞辱一番。
週一品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衝到門外。
卻見四貌步伐沉重地走來,嘴裏卻歡快地唱着“小燕子,穿花衣……”的歌曲。
她懷裏捧着一個搪瓷面盆,盆裏整整齊齊地堆放着十幾個瓶瓶罐罐。
那些瓶瓶罐罐裏竟然還裝着大米?!
“四貌,你是怎麼做到的?”週一品驚喜地問道,趕緊接過面盆。
四貌甩着辮子,驕傲地哼了一聲。
“姐,我的辦法就是哭慘。”
“見到人家就抱住他們的大腿,悽悽慘慘大哭,說我們家現在什麼喫的都沒有了,只能去水庫裏摸螺絲,回來養在罐子裏,要不然就要餓死了。”
“村裏人大多數還是很善良的,知道我們家遭了殃,不僅給了我罐子,還在罐子裏裝滿了米。”
“大拇指送給你。”週一品真是對四貌刮目相看,她不過才7歲,就如此懂得人情世故。
她又叮囑道:“四貌,這些接濟我們的人家你都要記下來,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們。”
“這些米要還嗎?”四貌有些疑惑,她憑本事要來的大米,爲什麼要還?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四貌似懂非懂,不過還是聽姐姐的話,跑去拿本子和筆,趴在八仙桌上寫起來。
週一品將大米都倒進米缸裏,心裏喜滋滋的,這些米夠他們喫好幾天了。
她又去將瓶瓶罐罐都洗刷乾淨。
回頭見二德非常不開心在用腳踢牆壁,便開導他:“二德,姐知道你心氣兒高,拉不下面子,這沒錯,但有的時候,爲了生存,面子神馬都是浮雲。”
可惜他不太懂什麼意思。
只覺得自己小夥子,竟然還比不上小妹妹,臉上特沒有光彩。
他一言不發,默默地走到竈臺下,坐下來添柴火。
“製作果醬現在開始,二德,三禮,四貌,你們都過來學着點。”
週一品一聲吆喝,弟妹們都興奮地圍在竈臺旁,看看姐姐,看看鍋裏,不知道這果醬到底長什麼樣子的。
“因爲我們只有一斤白砂糖,最多隻能搭配3斤半桑葚,半斤覆盆子,三禮,你去稱一下。”
嚴格按照比例來,做出來的果醬纔會好喫。
“那剩下的桑葚怎麼辦?”三禮很擔憂那麼多桑葚要浪費了。
“明天拿去賣。”
“哦。”
三禮很快將三斤半桑葚和半斤覆盆子稱好了,用兩個菜籃子裝過來。
“嗯,很好,放着備用。”
週一品揭開裏邊的鐵鍋蓋子,洶涌的蒸汽轟然冒上來,直達天花板。
“首先要把洗刷過的瓶瓶罐罐都放進開水裏煮,最好煮五分鐘以上,只有徹底的消毒,才能達到食品級的標準。”
她將空罐子逐一輕輕下鍋。
然後又揭開外面的鐵鍋蓋,小半鍋水已經燒開。
“將桑葚倒進開水中,用中火熬着。”
一品抖着菜籃子,將三斤半桑葚逐漸倒進沸水,然後用長柄竹勺不停地攪拌着。
紫黑的桑葚,玫紅的覆盆子,混在一起色澤特別鮮亮。
不久,香甜的味道從鍋裏瀰漫出來,在午後秋陽裏灑遍整間屋子。
“唔,好香啊,聞着都覺得好好喫。”
四貌和三禮吞了吞口水。
一品眉眼彎起,微微笑着,“然後加入覆盆子,繼續攪拌。”
“爲了提味,還可以滴幾滴白醋。”
半個小時後,將熬製好的果醬撈起來,裝在乾淨透明的空罐子裏。
一共裝了有20瓶。
剩下一些舀在小碗裏,“等攤涼了,每人一小碗,嚐嚐味道。”
“姐,我現在就想喫。”四貌迫不及待地想嚐嚐鮮。
一品拍去她的手,“涼了結成凍纔好喫。”
“這麼熱,怎麼可能結成凍?”四貌發出疑問。
屋外樹上的蟬知了知了地叫,一品想起從前富足的生活,不禁一聲嘆息,“哎,要是有冰箱就好了。”
“姐,什麼是冰箱?”二德、三禮都好奇地望着姐姐。
四貌舉起手來,“我知道我知道,我在鄉里大街上看電視時,看見過雪花牌電冰箱,可以存放棒冰、雪糕和冰磚。”
八十年代初,電視機和冰箱都剛剛起步,熊貓牌黑白電視機和雪花牌電冰箱,絕對是那個時代的奢侈品。
即便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還需要憑票購買。
一品信心滿滿地說:“二德、三禮,四貌,等我們日子好了,姐給你們買電視機和電冰箱。”
“真的嗎,歐~~太好了!”四貌的歡樂總是很簡單。
而二德和三禮卻有些不信,他們知道,電視機和電冰箱都是很貴很貴的東西,因爲連村裏最有錢的小姑媽家都買不起。
一品忽然心思活泛起來,“我們家就有一個天然冰箱。”
“啊?在哪裏呀?”
週一品指着後院的那口井,“井水是最陰涼的,我們把果醬都浸到井水裏去。”
三禮打起一桶井水,倒進臉盆裏,把果醬碗都放進臉盆裏,浸着。
“最好每過10分鐘就換一次水。”
週一品又找來一個小口陶瓷罐,將20罐果醬都放進去,用塑料紙將口子封嚴實。
再找到一根鐵絲纏繞在罐口,綁上粗繩子,將陶瓷罐吊井裏,讓井水浸泡住一大半。
將繩子固定好後,大功告成。
明天早上取出來,就可以拿到縣城裏去賣了。
誰知這時,門外響起了小姑媽的喊叫聲:“一品,我有事找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