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會議桌末尾的檀溪澗老先生髮出了兩聲嚴肅的咳嗽聲，示意他們閉嘴。
重要場合，不要閒（打）話（情）家（罵）常（俏）。
主持人祕書站在前端，開始發言：
“檀公子，周小姐，你們兩位的企劃書，領導班子成員已經認真的研讀完畢，並進行了匿名投票。
現在的結果是1:1打平。
只剩下檀老先生寶貴的一票還沒有投出，檀老先生想聽聽你們兩位對企業規劃和建設的闡述。”
檀爍和週一品同時朝檀老先生望去，都希望他把寶貴的一票投給自己。
檀老先生莊嚴凜然地發言：
“大家知道，檀爍是我的親孫子，週一品又是我親自力薦的人選，我處在這個位置很尷尬，本應該避嫌的，但我依然希望可以公平公正地處理這件事。
其實，在我心裏，已經投出了那關鍵性的一票。
之所以召集各位匯聚一堂，只是想當着兩位競標者以及所有與會者的面，體現我們辦事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
在我說出答案之前，我希望給兩位競標者，一個表達自己的機會。”
祕書主持人把機會先給了檀爍。
檀爍驕傲地表示：“女士優先，還是周小姐先闡述吧。”
“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週一品笑笑，起立，禮貌地向大家鞠了一個躬，開始發言：
“我的計劃是，在東籬鄉開辦一家周氏美食公司，旨在充分利用全縣每家每戶都擁有的桑葚資源，給全縣桑農帶去創收和身體健康。
而且，這兩點已經經過市場實踐證明，是可行的。”
言簡意賅，一句廢話都沒有。
啪啪啪，檀爍一個人鼓掌，在肅靜的會議室裏顯得有些突兀和諷刺。
“目標非常明確，一爲賺錢，二爲健康。
周小姐，我承認你說的有一定道理。
不過，你所謂的私有企業，無非就是一家小而破的小作坊。
論規模，怎能跟我的中外合資企業相比？
你賺的是小錢，而我賺的是大錢。”
說話間，檀爍斜靠在椅子上，態度傲慢，惹得檀老先生忍不住悄悄怒其不爭地瞪了他一眼。
無知小兒，在諸多領導面前，也敢口出狂言！
週一品倒是不慌不忙，從容鎮定。
她與這廝早已戰鬥了幾百個回合，對他的傲慢見怪不怪。
“檀公子，你聽說過一句話嗎，理想很飽滿，現實很骨感？”
檀爍自然沒有聽過這句話，連在場的每一位聞言都心中一驚：
理想很飽滿，現實很骨感，這句話說的很精闢呀。
靜謐的會議室中央，週一品筆直地站立着，充滿朝氣蓬勃的臉上自信地微笑着。
“我的公司雖小，卻是實實在在的做實事，利潤是看得見的，而檀公子要創辦一所繭絲綢中外合資企業，想法很好，在當前形勢下卻很容易淪爲假大空。”
說話平靜，卻是字字見血。
檀爍年輕氣盛，哪容得下她這樣抨擊自己，當即站立起來反駁：
“我的中外合資企業怎麼會是假大空？請問周小姐，你到底讀過我的企劃書沒有？”
週一品呵呵：
“不用看我也知道，帶着學院風氣搞理想主義，請問檀公子，你除了有豐富的理論知識，有在繭絲綢行業裏實踐過一天嗎？”
哼，竟敢拿實踐來壓我！檀爍氣得脣瓣微顫。
不過自己確實沒有實踐過一天，她這麼說他竟然無力反駁。
只聽她清朗的聲音繼續在會議室裏響起：
檀公子，既然你沒有躬身力行地在繭絲綢行業裏深耕過，你又拿什麼保證在投入巨大的資金後，有更大的產出？？”
對方攻勢兇猛，檀爍覺得如果自己再不反擊，就要被抨擊得體無完膚了。
“周小姐，你可知幾十年來，我國繭絲綢價格歷來由國家統一控制，這種計劃經濟模式已經遠遠不能滿足國家迅速發展的經濟步伐，也遠遠不能滿足人民羣衆日益增長的生活需求，它急需要改革。
而我擬建的繭絲綢中外合資企業，旨在打破原有的陳舊的生產經營模式，建立一整套從科學養蠶，到優化生絲質量，到豐富絲綢織品，到拓展海外出口的一體化通道，逐步復興和繁榮曾經令華夏兒女爲之驕傲的絲綢之路。
它符合基本國策，順應時勢。
假如繭絲綢產業跟上改革步伐，在計劃經濟的基礎上，進行市場調控，那麼它既能保證足夠的出口量，也能保證國內人民對絲綢織品的需求。
到那時，絲綢製品不再憑票限量購買。
普通百姓都可以用賺來的錢爲心愛的人，買一條華美的絲巾。
爲相守一生的新娘做一套絲綢嫁衣。
爲過生日的壽星，買幾牀絲綢被面。
到那時，我願足矣。”
“好！”檀爍話音剛落，有人喝彩。
啪啪啪……會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看起來不少人都被檀爍那種慷慨激昂的鬥志，心懷天下的大夢想以及充滿人性化的情懷所感染。
檀爍說的這些又何嘗不是週一品的夢想？
只是她明白，飯得一口一口喫，步子邁的大了，難免扯着蛋。
週一品微微一笑，繼續戰鬥：
“檀公子有遠大的情懷和抱負，這很值得欽佩，但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改革的成敗也並不取決於一個公司是姓私還是姓合。
改革，必須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繭絲綢行業的特殊性決定了市場化這條路完全行不通。”
檀爍不解：“特殊性體現在哪裏？爲何行不通？”
“檀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繭絲綢行業，並不僅僅只是你口中的一家中外合資企業。
它橫跨了農、工、商、貿四個部門，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環節出問題，就會導致整個龐大的機器出現巨大的故障。
初生牛犢不怕虎，勇氣可嘉。
但請問，作爲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你何德何能，可以承擔得起如此巨大的社會責任？
到時候出了問題，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損失，而是行業內所有的人都會跟着你一起遭殃，它的危害甚至是不可逆轉的……”
這樣危言聳聽的話語，在檀爍聽來簡直就是白果果的威脅。
他當即慷慨陳詞：
“周小姐，如果你關心國家大事，就不會不知道目前我國貨幣緊缺，國債巨大，國家財政連年出現赤字虧損，要完成四個現代化，就急需引進外資。”
週一品伶牙俐齒回懟：
“引進外資沒錯，但假如不能盈利，反而會造成更大的赤字虧損，到時候我們欠外國人錢，還怎麼挺起腰桿子做人？”
檀爍氣急，她說得好像他就一定會虧錢似的。
“我舅舅在米國有一家投資公司，實力強悍，他非常想在國內投資蠶繭與絲綢行業，機會難得，拱手送上的，難道要拒絕嗎？”
週一品牙尖嘴利：
“有個有錢的海外親戚了不起呀？萬一做生意虧了，鬧掰了，連親戚都沒得做！”
你！檀爍差點被口水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