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在外面等着,顧雲峯先進去了。
他是里長,經常來爲村民們辦些房契地契以及落戶籍的事情,他認識衙門裏的幾個書吏。
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了,說是狀紙跟銀子都已經遞上去了,現在就是看師爺肯不肯幫忙審案了。
若是他在忙,或者是今天沒心情,狀紙怕是會壓到明天,他們還得在縣城再待一天。
顧長留聽到顧雲峯的話,也是微微一嘆,無論是什麼朝代,找公家辦事就是麻煩啊。
後世經過了那麼多領導人鐵腕般的改革,普通老百姓想要辦事,尤且是要等個好幾天,更遑論說是這個封建社會了。
顧雲峯閒着無聊,跟他們細數了這時下,請衙門辦事要付出的銀錢。
諸如說城裏某家發生了案子,想要請捕快跑一趟吧,就得先爲捕快準備茶水錢、車馬費等等,便是書吏他們下鄉收稅,懂事的里長跟鄉紳,也會主動送上茶水錢,否則,他們自然有辦法多收稅。
要知道,稅收雖然是定量的,但是收稅容器所用的鬥,可是大有學問。
什麼平鬥、滿鬥,踢一腳等等,門門道道可是多了。
顧長留因爲不事農桑,每次交稅糧的場面,他都沒有見過,他今年倒是有機會去見識一番了。
不過他估計他見了肯定會生氣。
這種種無形的規矩,存在這個複雜的社會里,雖然沒有寫明,但是卻得遵循。
難怪平常大家有事都找里長、族長解決了,實在是衙門的人,請不起啊。
顧長留知道,顧雲峯說的在衙門等一天,那已經是運氣好了,運氣不好,押你個十天半月都是常有的事。
若是到了明天,衙門還沒說要審他們的案子,那隻能說明,他們的銀錢使得不夠。
方纔顧長留給了里長十兩銀子,里長給了書吏二兩,另外五兩給師爺,還有三兩銀子分給巡捕房的捕快們,因爲萬一縣官主動審案的話,等會捕快們還得手執殺威棒,喊“威武”壯威的!
別管用不用得上他們,反正只要他們看見了,你總得孝敬點,不然就是瞧不起他們,指不定會給你穿小鞋。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顧雲峯深諳這些道理,打點的非常到位。
或許是今天他們運氣好,或許是銀錢使到位了,等了約莫兩個時辰,一個巡捕出來,說師爺招他們問話了。
幾人帶着李大壯跟杜小山他們從側門進去了,果然不是在審案的大堂,而是在一個小書房裏。
師爺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三才杯,一旁一個書吏,手裏拿着狀紙,朝向師爺那邊,微微的彎着腰。
幾人走過去,朝師爺行了個禮,自報名姓,說明來意後,師爺微微頷首,從鼻腔裏“嗯”了一聲,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喝着茶。
直到幾人都快直不起腰了,師爺好似這纔想起了他們似的,擡手,示意他們起來。
顧長留也算是有涵養的人了,但是此刻,心中仍舊是涌起了一股無名火。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平民的憋屈,假若今天,他是一個秀才,哪怕僅僅是一個秀才,這師爺也不敢這麼怠慢他們。
這還是他們使了銀錢的情況下,若是沒使銀錢,又會得到怎樣的待遇,顧長留不得而知。
書吏出去將杜小山跟李大壯兩人帶過來。
師爺擡手,讓書吏一條一條的念上面的訴狀,杜小山跟李大壯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拒不承認他們的罪行,連呼冤枉。
“他們說自己是冤枉的。”師爺說道。
“昨晚他親口承認,就是他在我家的魚塘下得毒!”
李猛聞言怒不可遏,他的粗莽之氣又上來了,額頭青筋暴起,擡手就想要去打杜小山!
“肅靜!”
師爺眉頭一皺,怒喝一聲,李猛強自忍耐着,站回到原地。
“這位大人,他當着您的面就要打小的,小的這是被屈打成招了啊。”杜小山一臉悲愴大呼道。
“是啊,大人,小的也是被屈打成招了。”李大壯隨即說道。
“您看看小的臉,鼻青臉腫,那都是被他給打的。”
杜小山匍匐在地,再次磕頭,“大人,您要爲小人做主啊,小人都是被他們逼迫的,他們想要強佔小人家的田地,所以找了個理由怒打小人一頓,還將一些沒有的事情強加到小人身上!”
“小人是外鄉人,他們排擠外鄉人,所以有什麼錯事都推到了小人的頭上。”李大壯也磕頭說道。
“杜黑子,你這廝害死我婆娘,竟然還敢狡辯!”
李猛氣急,忍不了了,當着師爺的面,又要去打杜小山。
雖然他被裏長跟顧有仁兩人拉住了,但他那一臉的凶氣,看得師爺都是一震。
“當着本師爺的面就想要行兇,真是豈有此理!”師爺一怔,隨即重重一拍桌子,“來人,將他拉出去,打!”
李猛一愣,“老爺,小人才是苦主啊。”
“哼。”師爺冷哼一聲,門外衝進來兩個捕快,將李猛拉了出去。
李猛才八歲的兒子,見狀嚇得大哭了起來,“不要打我爹,你們這些壞人!”
“嗯?”師爺一聽,更加是怒了,“打!”
顧雲峯心中更是暗暗叫苦,本來想着這個李猛也是苦主,就將他帶過來了,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衝動,早知道就不帶他了。
“師爺,您千萬別生氣,李猛不過是粗鄙之人罷了,念他也是因爲思念亡妻,才如此衝動,您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師爺沒有說話,意思是先打了再說。
顧長留在一旁沒有說話,他知道,他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會讓師爺更加的生氣。
顧雲峯本來還想要擡出顧長留讀書人的身份,看能不能讓這師爺給兩分面子,但是被顧長留制止了,他一介沒有功名的讀書人,那就是草芥,指不定還會受到師爺的羞辱。
一旁的杜小山跟李大壯見狀,心中一陣狂喜,連忙磕頭,“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他們聽到外面的棒打李猛的聲音,有些得意的看了顧長留他們一眼。
顧長留冷眼旁觀,心中完全是明白了,這頓殺威棒,他們還是沒能免除啊,只不過是被李猛給受了,若不是李猛,師爺也會藉機發怒。
吃了原告喫被告,這不就是這時候的衙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