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首輔 >第269章 手握權柄,應行善事
    女人聞言,一時只覺得自己聽錯了,她看向張典史,看向面前這個令她憎惡的男人,眼中漸漸地涌起了淚花。

    很快,她的眼前便是模糊一片。

    往日裏那一幕幕涌入她的腦海,她的憤怒,她的絕望,最後,她只能認命!

    這一切,都拜這狗官所賜,是他謀殺她的希望,是他是非不分,顛倒黑白!

    甚至,比起面前這個曾經玷污過她的賊子丈夫來,她更恨的人是張勁松!

    因爲他,她沒有地方伸冤,只能啞巴喫黃連!

    因爲他,別人都嘲笑她,甚至說她不知廉恥!

    因爲他,她蒙受了諸多屈辱跟白眼,她甚至痛恨自己,爲何身爲女子,爲何遭此惡報!

    她拋出一切去報官,最後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她寧願死,也不要跟一個欺辱過自己的賊人,同牀共枕。

    可最後的最後,她只能認命,只能放下一身驕傲,被人踩到泥淖裏。

    她無時無刻不再咒罵着這個狗官,可今天,他竟然說是要跟她道歉,要打要罰,悉聽尊便?

    “呵,我不想打罰你,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去死!”

    女人想起從前自己遭受的苦楚,抹掉臉上的淚,怨恨地衝他說道。

    看到她臉上衝天的怨氣,張典史聳然一驚,他定了定神,女人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彷彿先前的一切都是在跟他玩笑一般,“表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難道還會怪你不成?”

    “若不是你,我女兒現在怕是還要被人罵做野種呢。”

    她突然的莞爾一笑,讓張典史震驚,讓他感到不可思議,他甚至覺得,她像之前那樣的怨恨,咬牙切齒的打他、罵他,對於他來說,也要好接受一些。

    可是她這樣的麻木,這樣無所謂的態度,卻讓他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彷彿是抹殺了一個靈魂。

    原來,先前她厭惡的態度,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女人自始至終,臉上都是帶着討好的笑。

    以前那個嬉笑怒罵,敢於抗爭的女子,被他給抹殺了。

    “是啊,表哥,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還提這個做什麼?”

    他那五大三粗的表弟,滿不在乎的說了句,又親自同他斟茶,“表哥你這次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是特意過來提醒你,讓你老實點,尤其是對你婆娘好一些,你知道咱們縣令跟妻子伉儷情深,他很討厭那種對家中妻子不好,愛在外面亂搞的人!”張典史忍下心中的怒氣,說了一句。

    “表哥,你說你們那個狗屁縣令,整天搞得什麼事啊,之前逼着大家修水渠也就罷了,現在,他竟然連人家娶婆姨的事都要管?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誰沒在外面快活瀟灑過?他自己腦子有病,就要硬逼着別人那個……守身如玉?”

    “你個狗東西,你還敢辱罵縣令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將你帶走!”張典史見到他這這副模樣,越發的生氣了。

    “哎喲,表哥,你何必動怒嘛,我也沒有別的意思。”

    表弟見他發怒,連忙說道:“以前你不是也經常罵縣令的嘛,怎麼現在,好像轉性了一般?”

    “你懂個屁!”

    張典史看到他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後背上,“以前的縣令昏庸無能,我當然是罵他了,現在的縣令清正廉明,治理有方,他就是我們該擁躉的人,我告訴你,下次再讓我聽到你罵他,我可不是拍你一巴掌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知道了,知道了。”表弟連連點頭。

    張典史見他這副狗腿子模樣,又問道,“聽說你現在還愛耍錢?”

    “你聽誰說的?是不是這婆娘在外面亂說?沒有,我也就是閒着無聊,跟人隨便玩玩罷了。”

    “帶我去你耍錢的地方。”張典史沒聽他的解釋,只是說了句。

    “表哥,你別這樣啊,我們真的沒有耍錢。”

    “讓你帶你就帶,廢什麼話!”

    張典史眼一瞪,他表弟害怕,還是帶他去了。

    那是一處廢棄的山神廟,七八個男人跟猴子一樣,蹲在地上,在裏面耍骰子,似乎是有人輸了,不時發出幾聲粗魯的罵聲。

    “咦,剛子來了,快進來。”

    見到張勁松表弟,衆人連忙同他招手,來了個棒槌,他們也能多贏點錢。

    “剛子,這是誰啊?一臉這衰仔樣!”

    有人見到了他身後的張勁松,見他板着一張臉,便不悅地說了句。

    “哎哎哎,石頭你這話可說不得,這位是我表哥。”

    “你表哥怎麼了?”那人不耐煩的揮揮手,“行了,既然是來玩的,就坐下來。”

    “我今天不玩牌,我就是過來帶我表哥來看看。”

    “剛子,你今天怎麼這副衰樣,看牌不玩牌,你消遣我們啊。”

    莊家擡頭,隨口說了句,卻見張勁松走了過來,擡起一腳,將他們這用石頭壘起來的簡易矮桌,便踩了個稀巴爛。

    “你搞什麼啊!”

    莊家怒了,擡頭瞪着張勁松,滿臉兇相。

    張勁松唰地抽出刀來,指着那人的胸口,那人便不敢說話了。

    “以後誰要是再叫我表弟玩牌,我對他不客氣!”張勁松掃了衆人一眼,冷冷地說道。

    “你誰啊,拿着把蠟刀嚇唬誰啊!”

    有人怒聲說道,大家這麼多人呢,若是都露怯了,豈不是說明他們怕他?有人甚至撿起來地上半塊爛磚頭,就要準備幹他!

    “咳咳,諸位消消氣,這是我張家表哥。”表弟又補了一句,“衙門裏的那位。”

    “什麼?”衆人一愣,氣焰登時消減了下來,“你說,他是你衙門裏那位親戚?”

    “嗯。”表弟點點頭。

    “你個衰仔,你不早說!”

    衆人瞪了表弟一眼,紛紛扔下手上的磚頭,換上一臉諂媚的模樣,“表哥,你放心,以後剛子若是再玩牌,我們幫你揍他!”

    “是啊,是啊,我們以後肯定不會再跟剛子玩牌了,也不會跟他耍錢!”

    “表哥,你們衙門還招不招人啊?”

    見到他們這樣,張勁松冷哼一聲,“誰是你們表哥?一羣衰仔,也在本官面前攀關係。”

    雖然他是個不入流的小官,連品階都沒有,但是不入流的小官也是官是不是,也不是這羣衰仔能夠攀上的。

    張典史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大步走出門外,想了想,又說了一句,“衙門現在的確在招人,你們若是身家清白,可以自己去衙門詢問。”ъiqugetv

    “表哥,衙門真的招人啊?你看我行不行?”表弟跟了上來,亦步亦趨的在他身旁問道。

    “你覺得呢?你本來是該蹲大獄的犯人你知道嗎?若不是看在弟妹的份上,我早都將你抓進去了!”

    張典史一看到他這一副衰樣,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以後對你婆娘好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張典史又怒罵了他兩聲,表弟連連應和,“你放心,村裏就沒有比我對婆娘更好的人了,別人家誰不打女人,我都很少打她的!”

    聽到他的話,張典史只覺得糟心的很,“懶得跟你說,若是弟妹以後再跟我告狀,你就等着蹲大獄吧!”

    張典史大步走進他家院門,女人正在打掃庭院,見到他們進來,身體都抖了一下,張典史走到她的身邊,鄭重的說道:“弟妹,以前是我不對,以後,他若是敢欺負你,你儘管跟我說,我不會放過他!

    還有,你若是遇到什麼麻煩了,也儘管叫人來找我,知道嗎?我會爲你做主,以後我就是你的孃家人!”

    女人聞言,擡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瞬間的光,但是見到他身後男人那帶有威脅的眼光,她很快又垂下頭去。

    “表哥你說的哪裏話,剛子哪裏有欺負我啊,這誰家的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女人淡淡地說了一句,乖巧又溫順。

    張典史只覺得心中躁得慌,一種無力感涌上他的心頭,他壓下心頭的鬱躁之意,說道:“反正你有事找我就對了,這次,我一定會給你做主。”

    說完,就大步離開了。

    原來,剝奪了一個人的光,再想要給予,是一件這麼難的事情。

    事到如今,他才覺得自己是真的混賬。

    手握權柄的人,如果卻將自己的利刃架在良善之人的脖子上,那這個世界,就太過黯淡無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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