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愕然,旋即淡聲說道:“既然他不是你爹,那哀家也就用不着特意讓人放他出來了。”
“他不是我爹,卻是我這具身體的父親。”顧長留又說道。
“什麼意思?”
李太后似乎是聽懂了,但又好像沒懂。
“爹,在一個家庭之中,代表着權威,從古人雕刻在甲骨文上的字體來看,爹就是被人用手捧得高高的父親。
然而,他顧凌雲,不配讓我捧着,他與我,只有這具身體上的血脈流傳罷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說到這裏的時候,顧長留的臉上閃過一絲冷漠,無論他顧凌雲有什麼苦衷,但他拋妻棄子卻是事實,給建奴做走狗更是事實。
所以,他怎麼可能將他高高捧起做爹呢?
他頂多也就是承認他是他的父親,然後放他一馬罷了。
“哀家明白了。”李太后點頭。
從李太后這裏離開後,顧長留出了門,隨着太監的引導,來到了皇宮的一處小院裏。
走進其中一間屋子,顧凌雲一家,正在這裏等着他。
他甫一進來,高大的身軀,便擋住了門口的光,顧念擡起頭來,見到是顧長留,通紅的眼睛,帶着一絲愕然,眼淚將掉不掉的樣子,似乎是被他給驚住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顧長留。
她知道,是顧長留派人毀了她的國家,讓她的親朋好友無家可歸,讓她的父母家人都成爲階下囚。
可是,這一路的苦難跟折磨,磨去了她的心氣,反而,在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出現的這一刻,她心中的慌張跟忐忑,竟然消散了不少,她心中多了幾許久違的安全感。
顧凌雲此刻,也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他鬢邊全白了,面上多了幾縷風霜,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頹唐,即便他已經在這裏重新梳洗過了,可當他見到顧長留的這一刻,他背脊似乎都彎了下去,透着幾分狼狽。
“長留。”
他叫了他一聲,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可嘴脣翕動着,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就是你的那個兒子?”
旁邊一箇中年婦人說了一句,看着顧長留的眼中,神色有痛恨、有慶幸,也是複雜至極。
“我跟皇上說了,會放了你們。”
顧長留沒理會他們複雜的情緒,他走到桌子邊坐了下來,“你們可以自主選擇,是回到金國去,還是留在我們大月。”
“金國,金國還存在嗎?”婦人臉上露出幾縷自嘲,“金國,怕是早已成了你們大月的囊中之物,所以,你就不必如此假惺惺了。”
“長留,我想要帶着孩子們回寧州,就在寧州安頓下來,順便,也給你娘上柱香。”顧凌雲擡頭,同顧長留商量道。
“隨你。”顧長留淡聲說道。
只是他便是去了寧州,怕是也沒有熟人了,顧長留早已經將他的親朋好友,全部都轉移去了嶺南,沒了熟悉的人跟事,寧州,怕只是他記憶中的一個影子罷了。
“你真的同意我回去?”顧凌雲沒有想到,一切竟然這麼順利。
“當然,只要你別再給我惹事就行,到了寧州,好好生活便是。”顧長留說着,又站起身來,“行了,人也見了,你們即日便啓程吧。”
“長留。”
見到他這就要走,顧凌雲有些不捨,他伸手想要去夠他的衣角,但最後,卻也只是縮回手來。
“罷了罷了,如今你已是高高在上得首輔,而我,不過是一介階下囚罷了,你能來看我一趟,我就該滿足了。”
“我不想跟你多待,不是因爲我是首輔,而你是階下囚,僅僅是因爲,我不想看到你。”
顧長留停下腳步,“父母子女一場,本就是一場緣分,只生不養,緣分自然斷絕,我沒對你們下手,已經是仁慈了。”
“不管你承不承認,若是沒有我,哪裏來的你?”顧凌雲並不認同他的話。
“我承認,所以我這次救了你,但你也該知道,一個孩子生下來,如果沒人教養,也早就餓死了,誰給我再生的機會,我就該感謝誰,但這個人,不會是你。”
顧長留說着,大步往外走去,人已經消失,尤且有聲音傳來,“以後再見面,我們就是陌生人,你好自爲之,若是敢打着我的名義行事,可別怪我不客氣。”
顧凌雲聽到這話,臉色鐵青的坐在椅子上,他知道他沒有發脾氣的資格,可他還是忍不住的生氣。
“你到底給了他生命,他這樣說話,也太過分了。”
一旁的婦人絮絮叨叨,“你們大月不是自詡爲禮儀之邦嗎?可我看你這個兒子,是全不知禮!”
“罷了,他說了,跟我父子關係斷絕,以後也不要再提他了。”
顧凌雲說了句,平緩了一下情緒,又說道:“收拾一下東西吧,等會兒,應該就有人請我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