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椅子上,他深深嘆了口氣:“可能真是老了,尤其是阮月懷孕以後,我就時常想起過去......”
“九十年代初,我和袁野剛轉業,那時候都說老美怎麼怎麼好,無數國人蜂擁而至,彷彿這裏遍地黃金,可真來了以後呢?”
“那時候,袁野提起出國就破口大罵:這幫崇洋媚外的傢伙,早晚有一天會後悔!”
“世事難料,怎麼也想不到,我和六子竟然有一天來了這個花花世界!我期待着祖國的強盛,讓那些出來的人都後悔......”
“遺憾的是,袁野看不到那一天了,我希望我還能看到!”
“我和六子是託你福,日子和從前相比,不只是喫穿不愁,更是奢侈的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可這裏真是天堂嗎?”
小旭點着一根菸,遞給了他。
日本子深深吸了一口,繼續說:“出來這麼多年,知道我最懷念什麼嗎?”
兩個人默默看着他。
星光下,那張桀驁的長臉有一半隱藏在陰影中,菸頭一明一暗。
“我最懷念家裏那兩口大鐵鍋......”
“記得小時候,我家外屋地有兩口鐵鍋,一口鍋搽豬食,一口做飯;有時候家裏來且了,搽豬食的鍋也得倒出來用......”
“我爺會做的主食不多,烀點大渣粥、蒸幾個大饅頭或者熥點粘豆包;那時候我小,他做飯,我就坐着小板凳在下面添柴火。”
“那時候窮啊,沒啥喫的,炒一鍋土豆片就是好菜了,我爺做主食不行,但他做土豆有好多花樣。切成片就是炒土豆片;切成細絲是炒土豆絲;粗絲加一把芹菜就是芹菜炒土豆條;還可以切成碎丁,叫土豆渣;如果火大了,用長把鐵勺子懟碎了,就是土豆泥......”
“午夜夢迴,想起那股煙火氣,想起我爺那張滿是溝壑的臉,還有家裏那兩口大鍋,是我永遠的念想......”
“清晨起來,我爺會去院子裏抓一把劈柴燒一鍋開水,灌完暖壺,剩下蕘進臉盆,等我起來給我洗臉。
“他用餘下柴火把昨夜的剩菜剩飯熱好,這時候,他會在滿是哈氣的外屋地喊一嗓子:大志,起來喫飯了!”
“我迷迷糊糊把他提前塞進被窩的棉襖棉褲拿出來,穿的時候裏面都是熱乎的,那時候我不愛洗脖子,所以臉乾淨了脖子一圈總是黑的,同學們都笑話我......”
“我時常想,想的腦子直疼,發現自己竟然記不得我爺飯菜的味道了,只記得自己在往竈坑裏添柴火時的光亮,還有我爺在哈氣中朦朦朧朧忙忙叨叨的樣子......”
“現在好了,有錢了,山珍海味敞開肚皮隨便喫,我說不清楚這些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不知道它們用了什麼上好的食材,什麼高級的烹飪手法,可怎麼喫,都沒有了爺爺的味道......”
“回頭看看這大別墅,真是小時候做夢都想不到的奢華,可我始終覺得,那大鍋熱了纔是日子,裊裊炊煙才叫人家。”
“每次在夢裏回到家鄉,竟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什麼是近鄉情怯,因爲那裏已經沒有了親人,沒有了我的爺......”
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日本子啞着嗓子繼續說:“四十二歲了,再回首才明白,那兩口大鍋裏烀的不是玉米麪餅子,炒的也不是土豆片,那是人生的酸甜苦辣鹹,那是我們的青春歲月!”
“添柴火的孩子長大了,從山裏鑽出來,卻迷失在這鋼筋水泥的大都市裏,幸好還有一點溫度,那就是你們,還有我的阮月,我的閨女......”
林浩流着淚,小旭早已泣不成聲。
月色如水,三個東北漢子思念着過去,想念着家鄉,直到月已西沉,才各自睡去。
...
第二天,下午一點。
傑米·戴蒙親自來接的,三十多臺車,清一色黑色的雪佛蘭薩博班,浩浩蕩蕩開向了肯尼迪國際機場。
這裏,停着一輛雙色的波音787,這是P摩根大通集團今年春天購買的,花了1.5億美金。
經過一條特殊通道,林浩一行十四人,以及傑米·戴蒙和他的大隊保鏢,很快就走進了這架豪華客機,瞬間彷彿置身於一座奢華的“空中酒店”。
客機的後半部分是隨行人員席位,二猛他們以及傑米·戴蒙的祕書、保鏢們過去坐了。
林浩沒有帶老師樊綱、四個助理和高老大他們,主要是怕萬一真有什麼危險,還是讓他們在家的好。
傑米·戴蒙伸手笑道:“我帶林先生參觀參觀!”
“好!”林浩始終面帶微笑,態度更是不卑不亢,其實心裏也在感嘆,這尼瑪可比什麼灣流大多了!
日本子、馬六、小旭和林浩,四個人跟在傑米·戴蒙的身後,聽着他侃侃而談。
會客區、辦公區、臥室等等都極盡奢華,其中最搶眼還是那個可供二十人同時進餐的豪華餐廳,室內的擺設以及牆壁上的裝飾,處處彰顯着英倫宮廷的典雅。
五個人坐在了會客區,很快一位前凸後翹的金髮美女過來幫忙系安全帶。
林浩瞅了兩眼,這空姐制服真是省料,比基尼加了一圈蕾絲花邊也算制服?
聞着撲鼻的香水味,還有近在咫尺的兩個半球,小旭慌忙把頭扭到了一邊。
日本子倒是毫不避諱,笑呵呵盯着看,不過,他的眼裏沒有猥瑣,只是對美麗的一種欣賞。
馬六偷偷扯了他一下,低聲問:“是不是憋壞了?”
日本子笑罵了一句:“你以爲我是你呢?”
馬六嘴一撇,“哥們我有手!”
“操,說的好像我沒手似得......”
小旭暗暗好笑,這哥倆可真有意思。
幾分鐘後,飛機起飛了,噪音不大,耳朵有些難受。
“戴蒙先生,布麗安娜小姐怎麼沒來?”林浩問。
“今天這個儀式,她無權參與,甚至參觀都不可以!”
“哦!”林浩點了點頭,見他明顯期盼着自己接下來的問題,就閉上了嘴。
傑米·戴蒙暗罵了句小狐狸!
十幾分鍾後,飛機平穩,空姐又過來幫忙解安全帶,林浩擺了擺手,“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
很快,兩個同樣性感的尤物來給幾個人倒咖啡,香風陣陣,波濤氾濫,遺憾的是還沒聊多一會兒,咖啡都沒涼,飛機已經開始下降。
華盛頓到了。
林浩看了一眼手錶,從起飛到落地,前後還不到40分鐘,有飛機真是方便。
同樣的專用通道,同樣的豪華車隊,一個多小時以後,他們來到了杜邦環島附近的第16大街。
光芒會聖殿。
這是一座灰白色的天然石料建築,南側就是白宮。
停車場的車很多,不遠處有輛警車,兩個警察肚子不小,背靠着車說說笑笑,手裏捧着咖啡紙杯,曬着大把的陽光,悠閒地喫着甜甜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