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驀然一愣。
什麼是棄妖?那是被御妖師拋棄的御妖。
“你現在看到的這座小鎮,是女王上任以後專門劃出來的,專門收容被人類丟棄,在大自然中無法生存的御妖。”俏阿骨沉聲道。
謝寧望着下方,偌大的小鎮上,成千上萬在那嬉戲打鬧的半人型,只覺得如鯁在喉。
“竟如此之多……”
“不算多了。大多數棄妖在被驅逐出城時,還沒等我們找到,就被其他妖獸殺死,或者是餓死。”
俏阿骨道,“你們人類契約御妖,給了它們生活保障的同時,也削弱了它們的野外生存能力。一旦丟棄,它們甚至不如一隻從小生活在自然中的野羅豬活得長久。”
謝寧不言,腦海中浮現出玲瓏還是冰晶蛇時候的歷險記,她作爲人的靈魂尚且混得狼狽,其他的御妖跟她一樣迷茫時,又該何去何往?
“有時候我也不明白,爲什麼你們人類契約的時候喜歡得緊,但拋棄又都那麼果斷?”
“他們不止對御妖如此,對家人也是。”
謝寧抿了抿髮乾的嘴,徐徐說道:“他們發展自己的事業,淡忘了家人的需要;發展自己的實力,淡忘了御妖的羈絆。當他們變成強者,變成事業家,擁有了後來的許多,也喪失了最初的一切。”
這番話,連他自己也感到心底發涼,不過很快,腦海中幾隻御妖的輪廓出現,顏如玉、墨雨和藍玉等一一浮現,又如一股暖流,迴流到心窩。
他長出一口氣,堅定地說:“這是少數人,他們變強,但仍然需要接受御妖聯盟的譴責,被無數人唾棄。”
“可他們仍然過得好好的。不是嗎?”俏阿骨問。
“也許是。畢竟我們有什麼理由要求一個無心的人去真誠對待自己的夥伴呢?”
“所以……”
俏阿骨的‘所以’未完,謝寧接過話,“所以今後,這少數人會越來越少!直到完全沒有!”
他的話鏗鏘有力,如把劍立誓,如高舉旗幟,哪怕他此刻只是靜靜地站着。
望着謝寧眼中閃爍的堅定光芒,俏阿骨不禁感到恍惚,等回過神便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替它們謝謝你。”
謝寧搖搖頭,又問:“它們原來應該不是獸人形吧?”
“嗯,這得多虧女王,”俏阿骨說,“女王用她的神通,將這些棄妖變成獸人模樣,也正因爲如此,它們才能融入獸人這一集體。”
“可我看它們中還有一些是妖獸模樣。”
“那是新帶回來的,”俏阿骨說,“都等待着女王再出神通,現在暫時由已經化人的棄妖們照顧。至於什麼時候能幫它們化爲獸人,要看女王的傷什麼時候穩定。”
“傷?”
“不然你以爲我們爲什麼冒險跑到華國找彩雲氣。”俏阿骨說,“反正這在強者間也不是什麼祕密,你知道也無妨。女王這段時間處於虛弱期,由米諾和其他族人守護,只要過了這幾天,她的傷勢也就穩定了。”
謝寧點點頭,又看了看那些棄妖。
他現在知道那些呼喊着殺掉人類的聲音哪來了。
“繼續走吧。”
“嗯。”
隨後,俏阿骨帶着謝寧,繞過山坡,一路直行,在周圍獸人各色眼神注視下,來到一處小院裏。
“你暫時就住在這吧,這裏的獸人對人類雖然也不怎麼待見,好在不至於仇恨了。”
謝寧點點頭,“多謝。”
“那我先走了。”
“去吧。”
目送俏阿骨離開,謝寧將門關上,感受到無數高樓裏窺探而來的獸人目光,他嘆了口氣,進入屋裏將門窗關上。
屋子裏,他打開那隻裝着靈材料的麻袋,坐在椅子上頗有些自嘲。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得把自己當做妖獸來治療。”
不錯,他準備的這些靈材料,都是他根據治療妖獸的方法改編而來,打算實施在自己身上的,至於能不能成,他自己也不敢保證。
雖然他可以讓獸人醫師給自己治療,但誰也不知道獸人醫師是否真的幫自己治療,萬一在治療中摻點耗子藥啥的……與之相比,把自己當妖獸來治療,好像反而更安全。7K妏斆
“不管,拼了。”
想到就做,謝寧環視一圈,找到些尋常的器皿,用最原始的操作方法,將藥材搗碎,擠出汁液。
謝寧這一忙碌就是一個白天。
太陽光從最初東邊窗幔處照射進來,慢慢變成門縫處出現一些依稀的光,再到日落,月光透過窗,隱隱照亮屋裏。
整個過程中,屋外時不時傳來腳步聲或者竊竊私語聲,顯然,他的鄰居們對他的好奇心戰勝了戒心。
謝寧一邊修煉,恢復身體傷勢,一邊又在搗藥調配,對於窗外的動靜置若罔聞。
一直到深夜。
十幾個杯碗罐等器皿,殘留着各種靈材料殘渣,而在謝寧面前,一個竹杯裏,翻滾着色澤各異,泛着殘渣的液體,灰色的像水泥、黑色像墨水,紅色像血,白色的像奶,這些顏色翻滾中漸漸融合,形成古怪的色澤。
一種難掩的氣味散發出來,讓謝寧呼吸一窒,眼前一黑。
他隱約聽到屋外竊竊私語的獸人聲音。
“嘿!什麼味道?難道那人類尿了嗎?”
“不知道,味道好像挺好聞。”
“老狗,你還真想喝嗎?我正好有一泡可以給你。”
“去去去……”
聽着這些話,他露出苦澀的笑,好在他知道,杯子裏面的東西不是別的,純粹就是植物提取液。
深吸口氣,他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嚥了下去。
隨着滋味到喉嚨,一股古怪的感覺冒出,當全部喝完,他更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趕緊將脖子一掐,止住造反的胃,大喘着氣,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是死是活,全憑這一下!”謝寧沉聲道。
等他盤膝而坐,正要修煉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而來的是騷亂聲和吶喊聲。
未等他明白過來,‘嘭’一聲,門被撞開。
他將手輕揮,門板朝左右飛去,掉落在一旁,接着十餘個白銀級獸人士兵衝了進來,包圍住他。
狐男米諾怒氣衝衝,大步流星走進來。
“什麼意思?”謝寧皺眉道。
米諾怒視着他,“少裝蒜!謝寧,你竟然敢刺殺我國女王!”
此話一出,圍觀獸人一陣譁然,一個個不可置信地看着謝寧和米諾。
就連謝寧,聽到這消息也大感錯愕。
“你胡說什麼?”謝寧皺眉說,“我一直在這屋裏,根本沒有出去過,更何況我與她已經達成一致,更犯不着去刺殺。”
“哼!一個小時前,女王突然遇刺,那個襲擊她的傢伙散發着惡臭的人類氣息,整個萬妖國只有你一個人類,除了你還能是誰?”
“可我根本沒有出過門!”
“那你爲什麼將門窗緊閉?!”米諾質問,“分明就是爲了掩飾自己不在的真相!”
話說到這份上,謝寧知道,自己再怎麼解釋也不管用了。
獸人本來就仇視人類,如今自己剛見過女王,沒多久她就出事,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
“那女王又怎麼說?她也說是我嗎?”他緊盯着米諾的雙眼,鎖眉問道。
“女王陛下已經陷入昏迷狀態,你不會不知道!”米諾大手一揮,“將他銬起來!”
幾個白銀級獸人上前,結果都被謝寧打飛出去。
雖說無法召喚御妖,傷勢也未痊癒,但畢竟古武的底還在。
“謝寧,你最好別反抗。”米諾眼中帶着狠色,“因爲俏阿骨求情,你才得以見到女王。如今她也有嫌疑,已經被抓了起來,你最好別反抗,不然我可不保證她會出什麼事!”
此話一出,謝寧看向米諾,他從後者的眼中,看出了嫉妒和癲狂。
“去!把他銬上!”
幾個獸人靠近,將沉甸甸的石銬銬在謝寧手上,這次謝寧沒有反抗。
米諾又走上前,拿出一枚帶着點魚腥味的淡黃色丹藥。
“這是五色麻魚內丹煉製而成的丹藥,喫下去不會死,但24小時內,你會用不了力。”
謝寧看了看這丹,嘴角一揚,“這可不像獸人會煉製的東西。”
“哼!廢什麼話!給我喫下去!”
看着謝寧將丹藥喫下,米諾露出得意的笑,然後大手一揮,渾身疲軟的謝寧被兩個獸人拖着離開。
他不知道的是,謝寧剛纔服用的噁心治療液,正在迅速恢復着他精神上的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