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了片刻的小院,又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起了波瀾。

    踏踏踏!

    吱呀!

    哐當!

    從外面一路狂奔而來的‘不速之客’進了院子,又返身合上院門。

    其在院門前稍稍停留,像是注意到了院門門栓被攔腰截斷。

    “呼哧,呼哧……”

    不速之客呼吸聲粗重,停留了幾個呼吸,就再度邁步,在院子裏四下走動開來。

    腥臭的氣息自其身上發散,被蘇塵與虛淨共同感知。

    “是虛雲。”

    虛淨師兄低聲言語,聲音裏有一絲困惑:“他好似沒有被詭氣侵蝕。”

    把虛淨的話換個說法,即:虛雲眼下還是個正常人。

    蘇塵的屍龍鱗片同樣感知到了虛雲身上那股辨識度極高的腥臭氣,那是三妄氣的臭味,他心頭微沉,不知虛雲此時爲何會專門跑來自己藏身之地?

    詭氣在四周縈繞不散,且愈發濃重起來。

    即便虛雲不是‘詭’,真正的詭亦在接近這裏。

    虛雲或許正是爲了躲避那隻詭,慌不擇路,逃到了此地。

    “小心駛得萬年船。”蘇塵低低地向虛淨師兄回覆了一句。

    後者點點頭,繼續在棺材內收斂氣息,保持靜默。

    它把感知都收縮回了棺材裏,避免外界的虛雲或是詭藉此順藤摸瓜,找到了它與蘇塵的具體位置。

    而在其感知收回片刻後,蘇塵脊柱裏便蔓延出密密麻麻的屍龍鱗片,重新將整個棺材包裹。

    縱然虛淨再如何收斂氣息,都難免在天地諸氣運轉間留下痕跡。

    不用詭類探查,蘇塵自己就能嗅到這種殘餘痕跡。

    是以,他將屍龍鱗片包裹棺木,是爲自己與師兄做最充足的保障。

    有屍龍鱗片包裹,隔斷氣息,使之不泄露分毫則就不在話下。

    屍龍鱗片包裹整副棺材,鱗片深入木材紋理之中,因而整副棺木從外表上看不出異狀,藉助這遍及棺木的鱗片,蘇塵的感知得以進一步擴張。

    他‘聽’到虛雲的腳步聲漸漸往北邊主人家的臥室去了。

    不過片刻後,那腳步聲又匆匆折回。

    在院內打了個轉,直奔向蘇塵與虛淨藏身的這間‘工作間’。

    踏踏踏……

    腳步聲在工作間內不時響起,

    不久後,

    虛雲停在了蘇塵與虛淨藏身的棺木前。

    他似乎在猶豫,是否要揭開這副棺材,自己藏身此中。

    蘇塵‘觀察’着他的反應,內心亦不由得緊張起來。

    好在虛雲最終沒有選擇其身前的棺木,繞過蘇塵兩個藏身的棺材,躺在了牆角的一副棺材中,蓋上了棺蓋。

    “呼……”

    “呼……”

    虛雲的呼吸聲從沉重漸變爲輕平,終歸虛無。

    縈繞在虛空中的三妄氣跟着變得極淡極淡,幾乎難以察覺。

    藏匿着蘇塵與虛淨的那副棺材下,兩根條凳將棺木直起。忽然,左側條凳的兩根凳子腿‘膨脹’了一些,內裏有屍龍鱗片無聲蔓延過。

    鱗片順着凳子腿潛入泥土,在泥土下肆意擴張,最終到達了虛雲藏身的那副棺材下。

    ……

    牛棚裏。

    瘦得皮包骨頭的老黃牛慢條斯理地咀嚼着槽裏的草料,尾巴偶爾甩動一兩下,一坨牛糞就從後面滾落。

    它不時側目,瞅一瞅與自己同在草棚裏,卻尤顯焦躁不安的黃驃馬。

    這畜生連在嘴邊的草料都不知享受,一個勁地在那打轉是在幹什麼?

    黃驃馬感應到老黃牛的目光,頓有一種自己竟被低等生物輕視了的感覺。

    它乃是妖魔血裔,天生靈智較高,至少與普通牲畜不在一個層次。

    哪裏會忍受被一隻普通黃牛用目光嘲諷輕視?

    於是便嘬着牙花子,想要啃這老牛一口,嚇唬嚇唬它,讓它不敢在自己面前造次。

    現在是什麼時候?

    詭類隨時可能降臨此間!

    愚蠢老黃牛卻只顧着喫草填飽肚子,也不怕待會兒丟了性命!

    老黃牛感覺到了黃驃馬對自身的敵意,它默默轉過身去,用屁股對着黃驃馬,這副作態倒讓黃驃馬感覺到了它的臣服之意,也就放下了教訓它的想法。

    卻在這時,老黃牛的尾巴又甩了甩。

    一坨新鮮帶着熱氣兒的牛糞從它屁股上滾落。

    “咴咴咴——”

    黃驃馬登時勃然大怒,嘶叫着就要湊近老黃牛跟前,給老黃牛一蹄子!

    “哞……”

    老黃牛挪動着步子,走到牛棚角落,四肢曲起,伏臥在了地上,靠着一堆乾草預備睡覺,渾然未把黃驃馬這個年輕力壯,根腳不凡的‘小夥子’放在眼裏。

    它如此舉動,無疑讓黃驃馬更加生氣。

    嗚……

    一陣寒風呼號着捲過牛棚,帶來比北風更徹寒的氣息。

    牛棚對面的小院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血紅的身影穿過大門,在院子中來回走動。

    那陣氣息席捲而來之際,黃驃馬渾身血液亦被凍得冰涼,再難起任何與老黃牛窩裏斗的心思,僵立在石槽前,黝黑的眼睛完全定格在進門的血紅身影上:

    陰寒徹骨,與天地諸氣無有絲毫類似的氣息盤繞着那道身影,

    它長着一顆獠牙猙獰的豬首,

    豬首之下的人身,與常人相類,只是那副不着寸縷的身軀之上,掛滿了殷紅的燭淚,燭淚散發出濃郁的香火氣。

    隨着豬首人身的詭類在院裏行走,一滴滴燭淚灑落地面,將地面蝕出一個個黑點。

    滿臉橫肉簇擁下的一雙眼睛裏,不存在絲毫人性,沒有絲毫情緒變化,只有至深的冷漠從中散發出,彷彿木雕泥塑的眼睛。

    只是看到它的眼睛,就讓黃驃馬渾身抑制不住地發抖,垂下了頭顱。

    忽然,那隻詭轉頭向牛棚所在的位置看來。

    ‘它’注意到了黃驃馬方纔在它身上停留一瞬的目光。

    猙獰的豬臉毫無表情變化,詭渾身滲出燭淚,邁步走近了牛棚,就站立在石槽對面,與黃驃馬面對面,注視着它。

    黃驃馬內心驚恐一瞬間拉昇至頂點,幾乎要忍不住跳將起來,直接逃出牛棚!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它更能感受到這隻詭的恐怖!

    冰冷刺骨的詭氣混合着讓生靈頭腦迷幻的香火氣,一股腦衝入黃驃馬鼻尖,它僅有的那點思考能力也在這瞬間被剝奪,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知該如何面對這隻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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