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染住的這宅院不大不小,一共前後兩進,以前這房子是做客棧的,後來不過是由於她被髮配在此,黎家才匆匆的買了下來,胡亂的裝修了一番,即使看起來挺精緻,可是內裏來說,卻是比黎染以前的住處差得遠了。

    前面的院子倒是不小,房子也算精緻。可是後面不光是院子,就連樓閣都十分的逼仄,所以黎染自從來了這裏之後,一直都是住在前院的,後院卻是從沒踏足。

    對於許維寧會選擇後院,黎染一點兒也不驚訝,前世他就是這麼選的,因爲後院走動的痕跡極少,那裏離着她最遠。

    “安瀾太子……”

    許維寧心中輕嘆,擡眸望向這個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站住了的女子,這是他很長時間都拿着當成妹妹來疼,真心以爲她會成爲他的妻子的女子。

    她站的地方極有講究,近不得一步也遠不得一步,大家規矩向來繁瑣,這是最基本的,因爲這樣的距離不會讓人心生不滿,反而會最欣賞,代表着不卑不亢,規矩守禮。

    可是黎染跟他卻從來不曾講究過,她向來蹬蹬蹬的跑到他的跟前兒來,叫他‘寧寧哥哥’,親熱得很。

    “錦衣,你在怨恨我嗎?”

    黎染垂在身側的手微顫,雖說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可是這一點的小動靜還是落到了許維寧的眼中。

    許維寧生的面容端莊,如墨如硯,輕不得一分,重不得一分,是許家最最矜貴的寶貝。可是這樣的尊貴卻不曾讓許維寧變的囂張跋扈,恰恰相反,許維寧滿肚子的心眼子,心狠手辣,情緒淺淡,不喜笑,也厭惡別人的輕鬆愜意。

    可是奇怪的是,那樣一張一直平靜,向來沒什麼情緒的臉,偏就招惹的大批貴女前赴後繼的涌上來,而那些平常女子就更不用說了。這樣的環境養就了許維寧風流倜儻的性子,就算是跟黎染訂了婚,也不曾收斂,直到遇見了沈冰凌。

    “……安瀾太子說笑了。”

    黎染生來嬌貴,不但別人寵着她,就連她自己也嬌慣着自己,所以穿衣打扮向來鮮亮粉嫩,極少穿素色的衣衫,妝容向來精緻講究,從來不曾素顏出門,而且黎染極愛高跟鞋,一年四季總是把腳背彎成漂亮的弧度,夏天的時候還愛露出腳趾,就連腳上也有做得精緻的美甲,嬌貴的好似洋娃娃般的小公主。

    黎染從來不該是現在這個身上穿着亞麻色的連衣長裙,腳上穿着因爲早上的泥濘而沾上了一點泥土的白色帆布鞋,一頭漂亮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腦後,素淨着臉龐,就連手上每週換一次的美甲都脫落了兩三個,看起來有些狼狽的女子。

    “安瀾太子,你受傷了?已經跟……家裏聯絡了嗎?”

    黎染被髮配到這裏來的時候不是獨自一個人,本來黎家的意思是隻讓她領着她的貼身丫鬟雅言離開的,可是偏偏自小就照顧她的凌媽和伍媽非要跟着她過來,說是不捨得她這個自小照顧的錦衣小姐。

    如此,黎染就帶着本來就跟她一起發配到此的雅言,還有自願來照顧她的凌媽和伍媽來了這裏,定居在此,已經有半年的時間了。

    黎染看了一眼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手裏還提着一個不大不小的醫藥箱的雅言,也沒再等許維寧的回答,直接讓開了地方。

    “許太子,我……,許太子,您能解開衣衫嗎?錦衣小姐吩咐我給您包紮傷口。”

    黎染從來不知道雅言是怨恨着她的,黎染也從來不知道雅言跟沈冰凌是認識的,黎染甚至不敢相信,跟在她身邊近二十年,兩人差不多是一同長大的雅言對她有那麼狠的心,配合着沈冰凌把她推向了懸崖,讓她走進了死亡。

    不過想來也是,黎染今年二十二歲,半年前她來這裏的時候還是初春,現在已經是淺秋,黎染小時候聰慧,是跳了四次級的,黎染在兩年前已經大學畢業,研究生的課業卻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再放在心上了。

    而雅言不同,雅言不是黎家大小姐,沒有背景,又不想一輩子都做黎染的小跟班,小丫鬟,卻是真心實意的讀的。

    雅言現今二十七歲,要是不曾跟着黎染一起來麗江,現在雅言已經拿到畢業證了,可是現在黎染無詔不得回四九城,也就意味着雅言以後都拿不到碩士畢業證了,畢竟雅言爲了照顧黎染,大學和研究生都是在四九城唸的。

    “不用了,我已經包紮好了,你退下吧。”

    雅言聞言就紅了臉,本來就長的如花似玉的,這下更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美人如玉了。如玉般精緻的臉龐上染上了點點粉紅,嬌嫩的仿若玫瑰花瓣一樣的凌脣鮮紅欲滴,就算黎染是個女人,也止不住眼的瞅了雅言一眼又一眼。

    “……許太子,我是專門學過護理的。還是,還是讓我再給您看看吧,現在麗江的天氣還熱,您要是感染了就麻煩了。”

    其實沒什麼麻煩的,從麗江回四九城,不過是幾個小時的行程,就算是感染了,趕回去也來得及。

    上一次黎染就因爲許維寧的這句‘不用’,而嚴詞拒絕了雅言的要求,不想讓雅言碰哪怕一指頭她的寧寧哥哥,可偏偏就成了後來沈冰凌打擊她的理由,因爲她不顧許維寧的死活,只顧着不分場合、不通情理的喫醋!

    “雅言,你留在這裏,好好的給安瀾太子看看,千萬不能感染,也不能留下後患。後患。”

    雅言姓黎,黎雅言。名字很好聽,是黎染給她起的,那個時候黎染不過剛剛五歲,死活吵着要去上學,老爺子心疼黎染,就給她找來了一個小丫頭,說是先跟她熟悉一年,然後讓她照顧黎染,等到六歲的時候,黎染就可以跟着她去上學了。

    雅言孤兒院出身,沒有姓,只有個名字還是叫‘小妮’,因此徵求了雅言的同意之後,黎老爺子賜姓‘黎’,而黎染給她改名‘雅言’,因爲她能說會道,說話彬彬有禮。

    “……錦衣小姐?”

    黎老爺子給雅言賜姓,不過是爲了拉攏雅言更爲黎染所用,卻從來不曾想過,偏偏就加劇了雅言的不滿和反抗,因爲有了底氣,因爲她姓黎,即使回了黎家只是個貼身丫鬟!

    黎染眨了眨眼,瞧瞧以前,她叫雅言什麼來着?好像是‘雅言姐姐’。也難怪雅言生了不該生的心思,默認了外人的那聲‘雅言小姐’!黎雅言卻是忘了,黎家這一輩兒只有兩位千金,大小姐黎錦佩,二小姐黎錦衣,哪有她黎雅言什麼事兒?!

    “雅言,好好照顧安瀾太子。”

    黎染頭也不回,腳步匆匆的出了後院,直到回了前院,曬到了初生的太陽,這才軟軟的癱在了舒適的躺椅上,捂着胸口喘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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