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染赤着腳下了牀,正好兒看見了推門進來的黎夫人,不由得有些疑惑,時間確實已經很晚了。

    “媽媽,這麼晚了,怎麼了?”

    黎夫人只是穿這件兒睡袍,連頭髮也放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放鬆的樣子,“我的女兒明天就要出嫁了,媽媽還能不來陪着睡一晚上嗎?……只要一想到染染明天就要嫁出去了,這淚水止也止不住呢。”

    黎染任由黎夫人拉着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坐到了牀上,也任由黎夫人細細的摩挲她的臉,不住的端詳。

    “當初你被放到我的手上的時候,只有這麼一點點大……”

    黎夫人伸出了兩隻手,不住的比劃着黎染小時候的長短,一點點的樣子,比兩隻手掌長不了多少,面上帶着一點兒恍惚,好像那個時候還在眼前。

    “那麼一丁點兒的小娃娃,不哭也不惱,被我抱在手上就咯咯咯的笑個不停,白白嫩嫩的,可愛極了……”

    那個時候她已經嫁給老黎挺長時間了,可是卻一直沒有懷上身孕,也去醫院看過,也喫過藥住過院,都說一點兒毛病也沒有,可是就是懷不上孩子。

    然後染染就出現了,她不是不怨的。可是許是因爲她自小兒就在這樣的圈子裏長大,看見的也都是貌合神離的婚姻,因此倒沒有多少恨,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兒的輕鬆……

    因爲染染的出現,黎家就不好一直盯着她的肚子了。還別說自染染來了之後,她很快就懷上了孩子,一舉爲黎家生下了雙胞胎兒子,對待染染,她就更沒多少不滿了,不過是多喫一碗飯,最後多付一份嫁妝。

    只是這養的時間太久了,染染又一向乖巧,不知不覺的,她竟對染染多了幾分真心,如今染染要嫁出去了,她也覺得有些傷感,不管怎麼說,這個孩子叫她一聲兒“媽媽”,是她的女兒啊。

    “那樣圓滾滾的大眼睛,不錯眼兒的看着我,即使我知道那麼小的娃娃看不清,還是覺得心裏歡喜極了,倒把些憂鬱哀怨什麼的都忘記了,只顧着開心了。”

    黎染也鬆開了鬆鬆垮垮的挽着的頭髮,然後掀起了被子,讓黎夫人挨着她躺下,聞着黎夫人身上淡淡的清香,微微閉着眼睛,不時的應答一聲兒。

    “是嗎?我那時候乖巧嗎?我的記憶卻都是爺爺說的我小時候十分調皮,脾氣拗的不行……”

    黎染對黎夫人是十分佩服的,她覺得她怎麼也沒辦法養着丈夫在外面生的孩子,若是離過婚的、前妻生的,也就另當別論了,可是黎染是外面的女人生的,算是打了黎夫人的臉了,雖然這個圈子裏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可是……但凡有一點掛心自己的丈夫,就沒有辦法接受。

    她記得,曾在網上看過一句話,人家說:“男人與牙刷不能與人共用。”這話說的決絕,她贊同,卻不適合這個圈子。

    窺一斑而見全豹,這個圈子有自己的規則,沒有人能打破規則活着,即使是神。黎夫人活的很好,最起碼兒是自得其樂。

    黎染覺得她沒法兒適應這樣的規則,自小兒就不適應,可是她卻要在這樣的圈子裏活下去,她需要變得更強大,只有北極星的寵愛……是活不下去的。

    色衰而愛弛,這個世界的愛情是最神奇的東西,相愛的時候要死要活,不愛的時候也要死要活。

    “脾氣是有些犟,可是卻像極了老爺子,那個時候老爺子最疼愛染染,因爲疼愛染染,所以也更看重潤潤和澤澤兩分,大哥和大嫂還經常不滿呢。”

    黎夫人是含着笑說出來的這幾句話,像是一點兒也不知其中的深意,只是黎父是老爺子的二子,黎家大伯一直在外當官,時間久了,跟留在老爺子身邊的黎父,總是有幾分隔閡的,黎染很清楚。

    黎染也就當不知道,順着黎夫人的話說了下去,黎夫人這幾句話句句都有深意,黎染只記着就是了,反正黎染嫁得好,以後跟黎嘉潤和黎嘉澤的生死都連在了一起,黎夫人總是不會害她的。

    “那個時候錦佩姐姐很喜歡我的,特別疼我。可是錦佩姐姐現在卻不在,也不能參加我的婚禮了呢……”

    黎錦佩標準的大家閨秀,即使早就知道黎染的身份,卻從來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對誰都淡淡的,對黎染也是一樣的表情,笑容淺淡疏離,完美無缺。

    黎錦佩那是黎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是黎家大伯的第一個孩子,如今已經二十九歲半了,常年定居國外,除了過年的時候會急急忙忙的回來個一兩天,一般是不回來的,仍舊單身。

    “你錦佩姐姐有你大伯母操心,你個小小人兒的,操這麼多心幹什麼?還是好好想想自己吧,明兒可就是婚禮了,媽媽只要一想,就緊張的不行……”

    黎夫人捏了捏黎染的手,昏黃的牀頭燈光下的臉卻沒多少表情,她是有些緊張和擔憂的,卻還不到睡不着喫不下的地步。

    她也知道,她拿着染染再好,也比不上大嫂拿着錦佩那樣,可是染染終究不是她的肚子裏爬出來的,現在這樣的態樣的態度……已是最好。

    “媽媽……”

    “嗯,怎麼了?”

    “媽媽……”

    “嗯?”

    “媽媽……”

    “嗯。”

    黎染終究是什麼也沒說,黎夫人也沒有再問,黎染叫一聲兒,黎夫人就答一聲兒,在這滿室的寂靜中倒也聽出了幾分依賴和疼愛,已是萬幸。

    天還黑的透透的,一點兒不見光亮,黎染就被七手八腳的挖了起來,昨兒夜裏也不知道是誰先睡着的,反正母女兩個說着說着就睡了過去,如今黎染被人挖了起來,黎夫人也就醒了,“染染,恭喜了。”

    “媽媽,我好緊張啊。”

    黎染撲到了黎夫人的懷裏,任由黎夫人揉搓了一陣兒,然後就被大家七手八腳的按到了浴室,泡澡……

    “新娘子緊張嗎?……別緊張,新娘子美若天仙呢。”

    化妝師一個人自說自話,答的不亦樂乎,其實是他緊張的不行。爲童大少的妻子化妝,又是黎家二小姐的身份,他真的壓力很大。

    黎染抿了抿脣,也不迴應,她是真的開始緊張了,還越來越緊張,不但化妝師的手上出了汗,就連她的腦門兒、鼻尖兒也出了汗。

    黎染自大大的化妝鏡中看見了已經穿戴整齊的黎父,有些怔忪,呢喃的喊出了聲兒,“……爸爸?”

    黎父是從來不曾到她的臥室、衣帽間、化妝間、起居室之類的地方來的,不光是因爲兩人不像黎染和黎老爺子那樣親密,也不光是因爲黎染是個粉嫩嫩的女孩,反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父女兩個就不那麼親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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