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那些富家子弟,從小錦衣玉食。
他生下來時父母雙亡,寄養在舅舅家。再年長些,舅舅舅母不願再養他,將他送走,任他自生自滅。
從某種程度看來,白千桃好歹有個供她遮風擋雨的家。
他才真正是孑然一身。
那時候他纔多大?
秦岸指尖搭在桌上,有一出沒一出地輕敲。
大概,十二歲。
他那時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活下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那時,秦岸一度以爲他會死在舟山縣那個嚴寒的冬天。
世間沒人愛他,他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了。
直到一隻小手伸出來。
秦岸記得,快過年了,小女孩身上穿着沒撕吊牌的紅色棉衣,她走過來,帶着杯熱水,帶着三個雞蛋。
她避開大人,偷偷將雞蛋塞到他手裏。
或許一杯熱水、幾個雞蛋在現在看來,什麼都算不上。
寒風裏,她臉頰被吹得通紅,眼眸卻亮得古怪。
那是他活了十餘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善。
從他到遠在國界邊境上爲了生存九死一生,再到他進入海市,最後到他成爲海市隻手遮天的存在,他一直沒能忘掉那份恩情。
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
只是好些年過去,小女孩不再是從前那個模樣,她的五官會漸漸長開,她的身量會慢慢抽條。秦岸甚至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曾經救過一個瀕死的人。
唯一可供辨認的,就是那枚自她脖頸上掉出來的小玉佩。
秦岸沒想過,白千桃也是從舟山縣裏出來的。
嘖。
舟山縣那個地方,他認識的,沒有好人。包括他在內。
他又有些不太痛快。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護着白眠。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動搖了,至少今夜,他不想再理會這些。
他也知道,即便他不理會,星海的那羣人也不會坐視不理。
——
到第二天時,唐衍那封信還掛在熱搜。
可已經有大量的水軍、粉絲開始爲白眠洗白。
他們抓住被抱錯時白眠並不知情與白眠跟親生父母沒有親情這兩點混淆視聽,又將戰火轉移到千桃身上。
陳姐忙得團團轉,白父這個老好人也跟着開始有點暴躁。
儼然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架勢。
作爲惡毒女配,在這個時候,當然是要落井下石、雪中送冰了。
千桃老早就發了賣慘長文。
當然,沒有人買賬。
千桃感動的不過是她跟陳姐加白父罷了!
喫瓜路人雖然覺得千桃慘,但是結合她在綜藝的表現來看,一致認爲她不太值得同情。
一直到星海娛樂公司發表聲明,稱白眠目前工作繁忙,一直抽不開身回鄉探望親生父母,還稱過幾天白眠就會回舟山縣一次。
同時,《一天》劇組也表示,新一期的節目將在舟山縣錄製,方便白眠跟親生父母團聚。
聲明一出,網上又開始對千桃冷嘲熱諷。
“雖然但是,如果沒有養父養母,你也不可能長那麼大。”
“是啊,他們又不是成心抱錯的。”
“白千桃也太沒良心了,只知道對養父母落井下石。”
“好歹養了你這麼多年,你現在家境好了,都不知道回去看看嗎?嫌貧愛富!”
當然是成心抱錯的。
不過令她欣慰的是,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網友的炮火終於轉回到她身上。
這天下午,千桃又一次接到《一天》節目組的邀約。
節目組擺明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擺明看中真假千金的熱度。
劇情裏,原主跟白眠一前一後回到唐家。因爲這期綜藝就在唐家錄,所以養父養母在人前特地裝出慈父慈母的形象。但原主看見唐家夫婦就來氣,別說什麼僞裝了,不直接撕破臉都算好的。
這樣一來,原主與孝敬父母的白眠形成鮮明對比,再次襯托出女主的真善美。
千桃安詳地閉上眼,同意了邀約。
去之前,陳姐不停叮囑她,要記得勤快,要記得多幹活,一定要管好自己的脾氣。
千桃嗯嗯嗯答應。
跟白眠同行的,除了節目組工作人員外,還有白紀。
白紀一看見千桃,白眼翻得老高了。他去唐家,是想去看看白眠的親生父母長成什麼模樣,順便教訓唐衍。
千桃也不管他,揹着書包,膝蓋上搭着箱牛奶,一個人坐在一邊。
唐家在深山裏,水泥路還沒有修進去,因此節目組到了山腳下,不得不停下車,搬起設備上山。
春雨連綿不斷,山坡上的小路早已泥濘不堪。
上山時衆人還很輕鬆,甚至覺得唐衍信裏寫的十多公里是誇大事實。
白紀扶着白眠,陰陽怪氣:“還以爲某個人以前吃了多少苦呢,這不輕輕鬆鬆就上山了麼?”
千桃從書包裏翻出牛奶糖。
一路到這裏,其實才走了八分之一不到,他們還要再翻過四個山頭才能到唐家。
而且,上山容易、下山難。
“白千桃……”白紀朝她喊,他又眼尖地發現了千桃手裏的奶糖包裝:“喂,糖,還有嗎?”
千桃低頭看見滿書包的糖,連忙捂緊書包,搖搖頭,“沒有啦!”
白紀冷哼一聲,打心底的瞧不上千桃。不就是幾顆糖,這都捨不得,悶悶不樂擡頭看天色,忍不住想諷刺千桃從前嬌氣:“快到唐家了吧。”
千桃溫聲溫氣:“沒有哦,還差四個山頭。”
白紀:……
稍作休息,一行人再次啓程。
上完山,該走下坡路了。他們都是少有走山路的人,更何況現在路滑,大家走得小心翼翼的,互相攙扶着往下走。
唯獨千桃,提着牛奶還健步如飛、如履平地。
沒多久就將人甩在後頭了。
第一個山頭,他們勉強還能跟上千桃的步伐,但到了第二個山頭,衆人失去了先前的神色。
大概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山頭像是怎麼走也走不盡,不少人抱怨怎麼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白紀也有些心虛。原來白千桃以前真的過得這樣苦!
他一個常年運動的男子漢,走在山上仍覺力不從心。倒不是走不動,而是心累。看見千桃早已走遠,他不得不再次振作起來。
白眠那裏情況更糟糕了,她本來就是女生,力量比不上男性。走完一個山頭,白眠苦不堪言,早上精心梳的頭髮到現在開始散亂,她流了不少汗,所幸臉上妝容還在。
節目組都知道,白眠越狼狽,粉絲就會越心疼她。
白眠擦乾額上汗珠,從地上爬起來,努力地去追千桃的步伐。
只是距離實在拉得太遠,她站起來都沒法看見千桃的背影。就連白紀也不再攙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