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處的時候，竟然聽到千桃那番話。
叫他有些費解。
他當時的說辭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他不會去找景賀。
然而她對景賀說什麼？
說他也在找景賀，說他會保護她？
她說出這種話，她自己恐怕都未必會相信。
江滁雖然覺得千桃這樣說話的心思不純，但是，不可否認，他因爲千桃一番話，失神了片刻。
他倚在狹小無光的角落裏，原本是想出去搭救。
但那時景賀異能激發，他看見千桃又驚又喜的神色。驚什麼，又在喜什麼？崇拜景賀？想要景賀做她的保護傘？
剎那間，猶如盆冷水澆在頭上，出去搭救的心思瞬間消失。
他看着千桃扶起景賀躲進女裝店，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術刀。
但凡有不長眼的喪屍靠近他，都會死在刀下。
“快點、快點啊！”
讓他停住動作的，是不遠處的聲響。江滁記得，聲音正是從千桃他們躲進的那家店外傳來的。
真蠢。
明知道聲音會引來喪屍，卻還是要用力拍打。
不出意外，千桃會將門打開。
很快，江滁又聽見喪屍行動的聲音。之前被景賀短暫地用水系異能逼退的喪屍又一次朝他們圍攏。
江滁想，不幫千桃，但他得去幫幫景賀。景賀第一次使用異能，體力大概已經透支，他應對不了這麼多喪屍的。
於是他離開這處狹窄的空間。
外面的喪屍，快要在女裝店外形成包圍圈了。
而那個敲門的男人。
從江滁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他……
不不，應該是它。
江滁看見它被生生掏出一個口子的、血肉模糊的後背。也看見它脖頸上開始腐爛的皮膚。
江滁當然還記得，前世，張千桃無數次被尚有人類意識的喪屍所欺騙。今生，她跟前世一樣向這些喪屍開門。
江滁一開始，確實打算靜觀其變的，又想，讓千桃早點喫個教訓也好。可在那隻喪屍往千桃那裏靠近的時候，他還是出手了。
……
“外公！外公！”
男孩嚎啕的哭聲打得人措手不及。
江滁怔在原地。
目光穿過倒地的喪屍，落在男孩身上。
男孩跪趴在那隻喪屍身上，眼淚鼻涕一起流。
如果是從前，江滁還會嫌髒，然而現在，他恍然覺得……真荒唐。
“不要哭了。”千桃蹲下聲安撫男孩。
江滁在原地站着，沒有往前半步。
男孩到底年紀小，越是安撫他，他越是哭得厲害。
黃毛注意到江滁，驚愕得快要語無倫次：“你、你……是你？”
江滁終於大步走過去。
他冷漠地從千桃身邊走過，徑自往店內去。
千桃擡起眸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幾眼。
千桃安撫男孩：“先別哭了，咱們到店裏，先把門關上好不好？不然一會兒之後，又該有喪屍過來了。”
男孩邊哭邊說：“外公，也把外公帶進去。”
千桃沒拒絕他的請求。
黃毛還在喫驚中。前腳剛得到異能存在的消息，後腳就看見江滁異能這麼強。黃毛在想，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喪屍、只是單純的修仙位面那該多好。
他看了眼地上的喪屍一眼，吭哧吭哧幫忙將喪屍拖了進去。
卷閘門再次拉下，店內店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他擡起那對通紅的眼睛望向千桃。
別說千桃，就是黃毛這麼個糙老爺們心都快碎了。
男孩眼睛溼漉漉，因爲哽咽，說話斷斷續續的：“外公是爲了，爲了保護我才被怪物抓到的。”
“他剛剛很着急，他怕他變成怪物後喫我。”
千桃嘆氣：“乖孩子。”
“他、他沒想把喪屍引過來。”男孩幫外公解釋，他垂下頭，眼淚啪嗒啪嗒向下砸：“他跟我說好了，把我送過來，要是引來喪屍，那他，他就會一個人先引開喪屍。”
像是怕千桃誤會外公似的，他看向千桃，手指揪住褲兜的動作暴露了他的不安：“外公平時人很好的。”
“他不是有意那麼大聲敲門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
男孩說着說着，腦袋再次垂了下去。
他好像也知道，外公變成了怪物，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樣子。
但有時候他又是欣喜的。
“外公得了大病，醫生說，他，他活不過今年冬天。”
“可是他變成怪物以後，是不是，也能像手機裏說的那樣，再也不會死。”
“我想外公活着。”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黃毛四十五度望天：“唉。”
千桃嘆氣，將男孩摟到懷裏安撫：“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哭着答：“張時年。”
千桃輕輕給男孩撫背。張時年，名字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人死不能復生。”江滁忽然生硬地開口。千桃這才意識到，她光顧着白蓮聖母去了，差點忽視掉活生生的男主！
剛剛，是男主把這一羣喪屍都殺掉的啊。
按道理，千桃還應該要在男主面前哭嚎幾聲、惡狠狠譴責男主殘忍的。
恰好江滁冷冷說：“別哭了。你外公不會希望自己不人不鬼地活着。”
千桃：“你真殘忍！”
江滁目光幽深地盯住她。不出意外，這是想把人戳穿的目光。張時年躲在千桃懷裏，哭得更兇了。
江滁抿脣，手腕上青筋暴起。
他確實同情小孩兒的遭遇，可他不後悔出手解決這些喪屍。與其生不如死地、失去意識的活着，死亡於他們來說，纔是解脫。
可千桃。
她憑什麼跟張時年共情？
她憑什麼指責他？
她有什麼立場指責他？
如果沒有他解決那些喪屍，她現在，可能已經被那羣喪屍分食了。他們還真以爲一個老喪屍，可以引開二十來個的喪屍？
江滁有些失控。
黃毛察覺到僵硬的氣氛，訕笑着圓場道：“其實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江滁聽見黃毛的話，繃直的脣線放鬆不少。
然而下一刻，景賀又說：“你說的確實雖然有道理，但是，千桃是女生，她心地善良，產生這樣的想法不可避免。”
！！！
這是什麼絕世好男人！
她都這樣蠻不講理了，還能幫她說話？！
千桃咬住脣瓣，看往景賀的時候，垂了垂眸。忽然覺得，她又有點能理解局長口中的用心了。
江滁氣悶。
天知道，在景賀說話的時候，千桃眼神都變了。那一瞬間，她的眼睛亮起來，像是掛滿星星。
前世她從來不會露出這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