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不穩，直直往前跌去。
好在千桃力氣足夠叫他驚訝，卻不足夠將他推入陣眼。待穩住身形，靨魔才往後望去。
……
靨魔心臟狂跳。
他不作多想，手中郝然多出把骷髏長弓。他執起弓瞄準魔物。
那魔物，嘴裏流着涎水，一隻嘴叼住千桃正要往渡生河中央游去。千桃的白玉劍重重插進魔物皮肉裏，然這隻魔物就像半點察覺不到疼痛般。
靨魔拉開弓，對準魔物的八顆眼珠。
他往後一拉，三支長箭朝魔物飛去。緊接着，靨魔又拉開第二弓、第三弓……
這箭傷不了魔物皮肉，但能將這魔物拉入幻象。
到了幻象之中，靨魔勉強能牽制這隻魔物一會兒。只要能牽制魔物片刻，他便能帶着千桃離開。
那魔物反應很快，像是在捉弄靨魔一般，起先這隻魔物沒有過多反應，給人一種它反應遲鈍的錯覺，但在弓箭即將落在它的皮肉上時，它忽然動作。
蛇尾一揚，長劍紮在它粗糙的尾巴上。很快又悉數掉進渡生河裏。耀武揚威般，箭刃落地以後，還惡吼着向靨魔挑釁。
靨魔反倒鬆了口氣。
靨魔原本就沒想依靠這幾支箭傷到那魔物。這些箭，只要接觸到魔物的皮膚，便會立即起作用。這些箭，是他接觸魔物的媒介。倘若魔物避開箭刃，這些箭刃尚且不會起作用。
那魔物聰明反被聰明誤。
須臾，那魔物身形搖晃起來，快要被拉進幻象了。
靨魔飛身往前。
他飛到魔物身邊時，魔物恰好被拉入幻象。
魔物龐大的身軀搖搖欲墜，長蛇尾重重拍打河面，渡生河被激起層層水花。
靨魔關閉五感，用神識觀察四周。
他拿出九成靈力，祭出黑劍朝魔物咬住千桃衣襟的那隻腦袋刺去。
呲……
魔物一隻眼睛被靨魔刺破，黑色的血源源不斷從魔物眼珠裏冒出來。
魔物喫痛張開嘴，可這時離得近了靨魔才發現。
這魔物嘴裏叼着的並非是千桃！
只是千桃今日穿的那件外裳。
所以，千桃呢？
靨魔下意識往水下看。
河面除了魔物弄出的動靜，幾乎沒有任何波瀾。
千桃掉進水裏了。
一定是。
幾乎是一瞬間，靨魔渾身都好像爆發出極其強大的力量。
他冷冷瞥了眼身形不穩的魔物，掩飾不住眼中的騰騰怒火。
不行，不行。
當務之急是找到千桃。
靨魔咬破了脣，將神識探入河水。
遠處，忽然又傳來異動。昏暗無光的魔域竟是透出微弱的光芒。靨魔分出一縷神識探去。
有人來了。
……伏宴。
是了，千桃身上還有他想要的巫神之心。
他不會任由巫神之心掉進渡生河。
但待他救出千桃以後，千桃仍舊會處在危險之中。
靨魔穩了穩神。
眼下只能靠伏宴救出千桃。
……
饒是伏宴日行千萬裏，趕到渡生河，仍是費了好一陣功夫。
他路中便時刻用水鏡留意渡生河上的情況。
他親眼看見千桃被魔物捲進渡生河。
那一瞬間，就像當頭潑下盆冷水，伏宴竟有徹骨寒涼之感。
他腦海中頃刻間只剩下一個念頭——千桃不能死。
眼下，他看着靨魔，徒然生出惱怒。
爲什麼要跟靨魔一來渡生河？
她不知道靨魔保護不了她，她不知道渡生河兇險？
伏宴壓下心頭燥意，一劍斬了那魔獸六個頭顱。
他擰了擰眉，跳入深不見底的渡生河。
……
千桃被捲入渡生河中。
強大的衝力讓她不斷下沉，刺骨的河水包裹着她。
她睜開眼，看見河水裏大片的屍骨。仰起頭，已經看不到水面了。
沒有堅硬的阻擋侵腐的外殼，在水下，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河水在剜她的肉、吞她的骨血。浸泡在渡生河裏，比她從前經受過的疼痛更要疼上百倍。
千桃恍然想，她的父親與師兄倘若同她遭受過一樣的疼痛。
她會死在這裏麼？
真的面臨死亡時，千桃好像也沒那樣害怕。
唯一的遺憾是，她終究拖累了靨魔。
千桃遊不上去。
渾身都疼、渾身都好像掛着重物。
她只能看着自己的雙手一點點、一點點變透明。呼吸在水下被剝奪。
她腦海裏放映起很多有關於過去的事情，猶如走馬觀花。
原來這就是將死之時的所感所見麼？
好像……好像她的眼前浮現了些微光亮，她在黑暗裏待久了，竟也覺得這點光芒格外刺眼。
千桃閉了閉眼。
只是稍晃神的功夫，眼前多出道黑影。
伏、伏宴？
是死前的幻覺麼？
下一刻，手腕傳來溫軟的觸感。千桃渾身一輕，她被伏宴牽了起來。
真像是夢。
伏宴怎麼會在這裏。
水裏千桃不能說話，她透過伏宴的眼睛，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她的臉色很蒼白，近乎於透明的。臉頰上已經生出數十道傷痕，像被利器割出的傷口。
伏宴帶着她遊向水面。
直到浮出水面，再度呼吸到空氣，緊繃的腦袋好像重新獲得思考的能力，千桃如夢初醒。
哦，原來真的是伏宴。
他面色鐵青，像是來找千桃索命的一般。
不過千桃今日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想伏宴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她身上一時冷一時熱。
這次，她真的活不了太長了。
千桃往四周看去，她看見靨魔就在不遠處看着她。
靨魔沒出事。
緊繃的弦鬆開，千桃好像再沒有力氣繼續睜開眼。
失去意識前，她看見伏宴擡了擡手，周遭靈力涌動，盡數涌向那隻怪物。
——
千桃被伏宴帶回妖宮療傷了。
伏宴設了結界將靨魔攔在魔域裏，沒讓他跟回妖宮。
靨魔只得先破解結界，他還分出大半神魂去尋找千桃父親的下落。
那結界並非牢不可破，不多久，結界便生出條裂縫來。
誰知，那隻怪物，身形卻逐漸變小了。
到最後，怪物竟成了人形！
他看清那人形的模樣。
饒是靨魔見多識廣，冷不丁也打了個寒顫。
……是烏劍。
這種東西，他曾經也見過，有人爲了修爲飛漲，便喫那些萬烏崖下的魔獸。若能將魔獸悉數吸收還好，若不能，那便會長成怪物。
伏宴在萬烏崖下也吞過不少魔獸，然伏宴身來便有魔神血脈，他自是不會變成怪物。
嘖。
靨魔譏誚地望着烏劍，他飛身過去，五指收攏扣住烏劍喉嚨：“宗政軻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