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火比起雷劫而言,不值一提。
然而恰好伏宴在雷劫裏身負重傷,鳳凰火無疑火上添油。
他現在這副樣子,不會是魔神對手。
如若可以,伏宴會先調息養神,但現在的局面,卻不容得他苟且地偏安一隅。
放任魔神繼續佔據他的身體,便是放任魔神繼續強大、放任魔神徹底與這具身軀、這片識海融爲一體。
他必須奪回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即便是場惡戰,他也必須去爭奪。
曾經,黑藤喜歡向伏宴講述魔神的事情。那時伏宴三心二意,黑藤說着,他也會去做旁的事情。但到今日,黑藤從前與有榮焉向他說的那些,竟派上用場。
自然,伏宴從黑藤那些話裏,找到了魔神的弱點。
伏宴自幼便長在弱肉強食的地方。他在萬烏崖下面對的,都是比他強上數百倍的魔獸。
只有找出魔獸的弱點,他才能以弱制勝。
所以當時聽黑藤說話時,他便是再漫不經心,也會多留意幾分,這是下意識的舉動。
譬如昔年魔神狂妄自大,譬如魔神極度好戰。
也譬如,魔神所懼怕的。
或許連黑藤自己都不知道,在他談及魔神往事時,竟暴露了這麼多魔神的弱點。篳趣閣
但即便知道魔神的弱點,要想敵過魔神也並非易事。
伏宴心下有了定奪。
心念一動,識海里,狂風驟雨。
這是他的識海,自然受他掌控。只是他與識海之間的聯繫,比從前弱上許多。
須臾,魔神出現在他面前。
伏宴這纔有機會好好打量魔神。
魔神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面龐上隱約流露出邪性:“是本座低估你了。”
他們長相一樣,氣質卻截然不同。
不過伏宴猜想這並非魔神原本的面孔。
魔神垂眸看着他:“強弩之末,恢復記憶又如何?”
威壓瞬間在伏宴周圍降下。
……
黑藤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他也不曾想到,他竟還有醒來的時候。
黑藤起先是高興的。
他沒死,那伏宴也沒死。
還不等他細細體味這幾分喜悅,一道罡風遠遠朝他襲來。
黑藤嚇出身冷汗,躲避的身形略微踉蹌。
黑藤心裏七上八下,也明白,伏宴不死,與魔神之間,必有一戰。
那現在?
黑藤擡眼望去。
伏宴識海內千瘡百孔。
遠處,兩人相立而站,玄衣那人身形搖晃,很快跌倒,另一人手執長劍,直指玄衣。
離得太遠,而且空中硝煙瀰漫,黑藤分不出哪個是伏宴、哪個又是魔神。
黑藤想着,他同伏宴畢竟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於是跑過去,若伏宴撐不住,他可以助伏宴一臂之力。
魔神現在用的那張臉是伏宴的,不過他們氣質大相徑庭。
如若沒有認錯,跪着的,是魔神。
魔神桀驁,他即便是跪着,眼神也猶如狼一般。那是伏宴鮮少會有的神色。
黑藤心口一輕。
黑藤跑過去:“少主?”
伏宴連眼皮都不曾掀起。
他們好像沉在另一個世界,都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值得麼?你我在識海內爭鬥數年。到最後,兩敗俱傷。你最開始,便應當聽本尊的,立下協議,你我皆在這具身體裏共存。”
伏宴古井無波的眼底終於起了波瀾:“原就是我的軀殼。”
原就是他的軀殼,爲何要與魔神共用?
魔神望着伏宴,數年爭鬥,他早已知道,他太過自大,以至於低估了伏宴。
算起來,伏宴是他看着長大的。
這個一半妖脈、一半魔脈的小孩,弱小得可憐。從伏宴降生起,魔神便推演過,伏宴成不了下一個魔神。
是以魔神從不將伏宴放在眼裏。
然他實在低估了伏宴。
伏宴幼時便像野草,只要有一片空地、只要沒有斬草除根,他自能在那裏生長。他現在也像,燒不盡。他擅長找出敵人的弱點,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
魔神不免後悔。
奪取伏宴身體的那日,他就該斬草除根的。
伏宴手執長劍睥睨着他,淡淡說:“你沒資格同我談條件。”
長劍挑破他的肌膚,他大笑起來,反問伏宴:“你活着,是想去見那個小丫頭?”
魔神從伏宴面上窺得丁點變化,他笑得幾乎快要擠出眼淚水。
癡情種。
在他說完,劍尖又往他心口深紮了幾分。
他停下來:“可是你想過沒有,你置她的真心於無物,一而再再而三傷害她,你以爲,你救活她就能抹平曾經造成的傷害?”
那柄劍停下,沉沉的,像是有些發僵。
即便是死,他也要在死前揭開伏宴的傷疤。
周遭好像連風聲都靜下來,魔神目光鎖在伏宴身上,他知道,伏宴在乎千桃。
可憐的傻小子,早早心動了,卻始終欺騙自己。到最後真的要取出巫神之心了,纔開始幡然醒悟。
到這時,魔神看伏宴,才終於有了點長輩看晚輩的模樣。
他成功從伏宴眼中望出些破碎。
然伏宴的神色也愈發堅定,那柄長劍往前送去,伏宴冰冷的聲音尤在耳畔:“不能,只是這些都與你無關。”
……
伏宴處理了魔神,也該處理他自己的事情了。
他太虛弱,幾乎是魔神一死,他也跟着昏迷過去。
魔神的話縈在耳畔久久不散。
他自是不奢望千桃的原諒。
是他貪心,貪心地想要活着見她。
他最後想,等他醒來,便去玉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