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尼烏斯的話一出口,周圍那羣阿累夷首領都變了臉色,一些露出震驚和憤怒的表情,另一些則露出慌張和無錯的表情,甚至還有一些,幾乎裏立即將手握住了斧柄,露出了兇惡的表情。

    但對這一切,萬尼烏斯都沒有任何反應——在幾個阿累夷首領握住斧柄的同時,在場的上千名爺們槍已經迅速的結成了陣勢,而重裝精銳斧兵也拎起了斧子——如果那些首領,或者哪怕是所有的阿累夷人想要亂來,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個結果。[]

    在之前的戰鬥力,由於不適應戰鬥方式,以及率先潰逃等原因,阿累夷人死傷慘重,到了現在,原本的五千多戰士裏,能夠作戰的已經不足四千人,而且仍舊是那些不耐陣戰的戰士們——如果和萬尼烏斯麾下戰士發生衝突,結果可想而知。

    但是,真要這些首領按照萬尼烏斯的命令去抽籤,他們自己的生死還是小事,這種行爲就等於承認了萬尼烏斯對他們這些阿累夷人擁有制裁的權利——如果按照萬尼烏斯的命令抽籤,送命的同時,把這些阿累夷人也就都送出去了!

    “要不,就算了吧……”

    聽到這樣的話,場上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即被破壞掉了——萬尼烏斯的麾下驚詫於竟然有人膽敢提出這樣的要求,阿累夷人的首領們則喜悅的發現轉機來了。

    然後,雙方都將目光集中到了發話的人身上——然而,此時,說話的普羅塞提已經低低的垂下了自己的頭,就好像他做錯了什麼天大的事情似的。

    剛纔,他看到雙方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火拼,覺得很不對勁,所以纔開口說了那麼一句,打算緩和一下氣氛。

    但是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他犯錯了——萬尼烏斯只看了他一眼,就讓他相信,世界上確實是有人能用眼神殺死人的——毫無疑問,對於他這無數個不過腦子的提議中的又一個,萬尼烏斯真的生氣了。

    雖然不知道萬尼烏斯到底爲什麼在生氣,但是,普羅塞提很清楚,萬尼烏斯是真的生氣了——那種想要殺人的生氣。

    於是,他垂下頭,閉上嘴,假裝自己不在現場。

    看到普羅塞提那副樣子,萬尼烏斯的氣多少也消了一些。但是,對他來說,這也正是一個讓所有人都認識到什麼是軍規軍法的機會:“普羅塞提。”

    這個聲音很平靜,也很平淡,就好像走在路上遇到一個無關的人時隨口打聲招呼一樣——但也正是因爲如此,普羅塞提更加慌張了——萬尼烏斯以前可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叫過他。

    仍舊垂着頭,衆目睽睽下的統帥點了下頭:“誒。”

    “你剛纔的話,是要我廢止軍法嗎?”

    廢止軍法?開什麼玩笑!萬尼烏斯在軍事學院的授課裏,可是有很耐心很細緻的講解過軍紀軍法的作用——平心而論,高盧人的戰力並不比日耳曼人差太多,否則他們早被打跑了,但凱撒就是以四萬多人,在短短的幾年內征服了整個高盧,這都是因爲高盧人紀律渙散不遵法紀——而萬尼烏斯麾下的軍隊,之所以比同族的軍隊勝出很多,能夠屢屢以少勝多,也都是因爲這支軍隊紀律嚴明,令行禁止。

    如果真的廢止了軍法軍紀,那麼他們和那些高盧弱渣還有什麼差別?這麼想着,普羅塞提仍舊低垂着頭,飛快的搖了搖頭。

    “那麼,你是想建議我對阿累夷人特別照顧,使他們可以**于軍法軍紀之外?”

    再一次的,普羅塞提飛快的搖晃着自己的腦袋,仍舊一聲不吭。

    場面安靜了下來。到了這份上,瞎子也能看得出來,萬尼烏斯對這個普羅塞提有多大的影響——這可是個舉手投足之間就幹掉三個羅馬兵的傢伙。

    看到普羅塞提這幅做派,萬尼烏斯又好氣又好笑——如果換了別人,是立即認錯討饒,還是死硬到底,總該有句話說,象這樣一聲不吭只是搖頭,也只有普羅塞提才做得出來。

    嘆了口氣,萬尼烏斯也無奈的搖了下頭:“那麼,普羅塞提,你知道你將要受的懲罰吧?”

    “誒,知道。”就在一幫人以爲普羅塞提會接着搖頭或者點頭的時候,普羅塞提卻一臉解脫和興奮的擡起頭來——旁的人不知道,普羅塞提卻清楚得很,既然萬尼烏斯這麼問了,意思就是說,在處罰過他之後,這件事就過去了:“以私情亂軍法,二十軍棍!”

    聽到這句話,一羣從來不知道萬尼烏斯立下的軍法到底有多嚴苛的阿累夷人都傻了眼——只不過是求句情,就要挨二十棍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那你在等什麼?”聽到這句話,萬尼烏斯對普羅塞提的氣也算徹底消了——這傢伙混歸混,楞歸楞,該記住的,還真是一點都沒忘,就是說話做事不過腦子……

    &“誒!”普羅塞提興高采烈的應了一聲,之後噗通一聲乾淨利索的撲倒在地上,撅起屁股,“我準備好了。”

    看他那副神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要受賞呢——這麼想着,萬尼烏斯的嘴角也忍不住抽動了下。

    隨即,萬尼烏斯看到了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阿累夷人女首領:“加馬,既然普羅塞提是爲你的族人求情而捱了棍子,就由你來監督執行吧,怎麼樣?”

    女戰士驚訝的瞪大眼,之後懷疑的看着萬尼烏斯:“怎麼監督?”

    “給他數着棍子數。確保沒有少打,也沒有人偷偷放輕力道。”

    “哦。”加馬點了點頭——原來監督是這個意思。

    然後,就在女戰士打算拒絕這一要求的時候,一個壯漢已經雙手握着一根木方走了過來,之後毫不客氣對準普羅塞提高高撅起的屁股一棍抽下。

    “啊!”伴隨着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普羅塞提幾乎是跳了起來。

    當一羣人驚訝的以爲這一棍子就打斷了受刑者的骨頭,或者造成了什麼特別大的傷害時,普羅塞提已經不滿的嚷了出來:“你倒是提個醒啊,嚇死我了。”

    “哦。”壯漢點點頭,“那我打啦。”

    “打吧。”說着,普羅塞提又想起來了,“那個加馬你倒是數啊,可別數漏了,我還得多挨幾棍子。”

    “啊?”加馬愣神間,壯漢已經再次將棍子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啊,二!”

    “三!”

    “四!”

    “五!”

    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因爲普羅塞提的耍寶,本來劍拔弩張的廣場上的氣氛變得活躍了起來,隨着棍刑的進行,旁觀的人們已經笑不出來了。

    儘管打的人是普羅塞提,但行刑的漢子卻絲毫也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每一棍都卯足了力氣,直將棍子掄得虎虎生風。到第五棍的時候,普羅塞提的十指已經深深的摳進了土裏,而壯漢的棍子上也已經沾滿了鮮血……

    到第十棍的時候,普羅塞提再次開口了,仍舊是讓人忍俊不禁的內容,虛弱的聲音卻讓旁觀的人誰也沒有發笑的心思:“你倒是換一面啊……”

    “哦。”壯漢看了看萬尼烏斯,發覺對方沒有反對之後,提起棍子,站到了另外一邊,開始將剩下的十軍棍落到普羅塞提的另外一邊屁股上。

    這個時候,阿累夷人的戰士首領們已經徹底絕望了。

    儘管這幾天裏他們並沒有過多的和萬尼烏斯麾下的戰士們交往,但一起勞作時的聊天還是有的——他們都很清楚普羅塞提是什麼樣的人。

    這個被稱爲“卡狄之恥”的傢伙整天沒正形,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雖然也和別的統帥一樣上完了萬尼烏斯的課程,卻絲毫沒有統帥應有的作風。

    因此,萬尼烏斯對他的能力並不放心,並沒有給他任何兵權——在別的統帥或多或少的都有了自己名下的軍隊的時候,普羅塞提除了自己的衛隊之外,一個手下也沒有。

    但是,這並不是說普羅塞提就無足輕重。事實上,情況恰恰相反——儘管普羅塞提並非萬尼烏斯最重視的統帥,卻絕對是萬尼烏斯最信賴最喜愛的統帥。由於沒有兵,也由於對他不放心,萬尼烏斯總是把他呆在身邊,這就給了他很多向萬尼烏斯學習的機會。而在戰場上,很多時候,普羅塞提是作爲萬尼烏斯的衛隊和傳令兵存在的。

    但是現在,只是因爲替阿累夷人求了句情,這個最受萬尼烏斯喜愛的統帥就當衆捱了二十軍棍——這足以說明萬尼烏斯的態度了——今天,阿累夷人裏必然會有些人死去,只是死得多還是死得少的問題。

    想通了這一點,一羣阿累夷戰士首領就很光棍的笑了起來——當然,他們可以率領自己的戰士反抗,只要加馬不阻止他們——但是他們能那麼做嗎?即便不考慮和萬尼烏斯麾下作戰會導致多大的死傷,僅僅是仍舊捏在萬尼烏斯手裏的人質們,以及仍舊留在傷兵營裏的重傷員們,就足以讓他們不敢做任何反抗了。

    想清楚了自己所面對的必然的結局之後,霍達克反到平靜下來。

    帶着淡然的笑,阿累夷人傲然走到萬尼烏斯面前:“沒把規矩弄明白,交代清楚,是我們的錯。我們認罰——但這事和戰士們無關——罰過我們之後,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不會因爲同一次過錯而懲罰一個人兩次。”

    得到這個保證之後,霍達克笑着將手伸向裝有決定他們生死的木籤的筒子:“咱們也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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