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鄧紹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風采。嘴角歪斜、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呆滯的看向屋頂。
幾個月不見，再次見到鄧紹深這麼模樣，梁歡的心裏還是很難受的。
房樑上有一根繩子，繩子下面掛着一個漏斗，而漏斗的下方連接着一個管子，管子的另一頭插在鄧紹深的鼻孔上。
這就是鼻飼。
植物人已經沒有了吞嚥的意識，鄧紹深還好，有自主呼吸。他要靠這種方式，將食物直接打入胃裏維持生命。
梁歡看了眼伺候鄧紹深的那個婦女。
指甲裏都是黑泥，同樣黝黑的皮膚，而且光着的腳丫子上，腳底一層黃褐色的繭子。
他能想象出對方長期的生活環境。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可能在船上，只有在船上的人，纔不習慣穿鞋。這女人一定是船上的傭人之類的，平時揮刀砍魚、煮飯做菜。
楊婉晴和梁歡上樓來，那女人回頭看了眼，又接着忙自己的。
就這一眼，梁歡就斷定這不是本國人。
國人啊，受孔孟影響，眼神中帶着開蒙、善良。而這個女人看人的時候，眼神是直的。
就像……
就像動物的眼睛，沒有經過教育的開化。或者說，像一個野人。
楊婉晴一路而來，所有人都跟她打招呼了，唯有這個女人，一句話也沒說。
楊婉晴也不在意，似乎已經習慣了，走到鄧紹深的牀邊，用手捅了捅鄧紹深的肚子，像是開玩笑般道：“還活着。梁總，恐怕你要失望了。”
梁歡走過去，抄起手看了眼鄧紹深，那半張的眼睛裏，你看不到任何訊息。
“跟楊小姐想得正好相反，我盼着鄧總好起來，就像之前那樣。”他道。
突然，鄧紹深的手動了一下。
楊婉晴很是驚訝，笑道：“梁總，看來鄧總對你的印象還挺深，來這裏之後，他從來就沒有任何動作。剛纔，他聽見你說話，竟然會動了。”
梁歡不相信，這一定是湊巧了。
“西方醫學家認爲，植物人或者是腦死亡的人，其實在另一個層面，他們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還活着，就是不能表達喜怒哀樂，控制自己的身體。此時的身體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具棺材。”楊婉晴道。
梁歡看了眼楊婉晴，笑笑沒有說話。
“好了，你也見到鄧總了，等咱們的交易完成了，他就由你處置了。”
“好。”梁歡點點頭，轉身就要下樓。
他實在不想再看鄧紹深的悽慘的模樣。
楊婉晴也轉身跟着下樓，就在此時，牀上的鄧紹深突然發出啊、啊的聲音。
梁歡和楊婉晴同時轉身，就連那個伺候鄧紹深的女人也是一臉喫驚。
梁歡暗暗驚訝，難道鄧紹深對自己的聲音反應這麼強烈嗎？
“走吧。”楊婉晴看了眼，不以爲意道。
梁歡也想走，但鄧紹深那用盡了所有力氣發出來的聲音，像一個墜入黑暗的靈魂發出最後的求救，讓他邁不出腳。
呼~
他轉過身走回來，看向牀上的鄧紹深。
那雙眼睛依舊呆滯。
梁歡拍了拍鄧紹深的胸膛，道：“鄧總，想跟我走嗎？”
鄧紹深依舊是那副呆滯的表情，沒有人任何反應。
梁歡嘆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無意間，他瞥了眼鄧紹深的手，他的食指緩緩的勾起牀單。
他真的有意識！
梁歡心裏開始劇烈掙扎起來。
他要見鄧紹深，就是想知道，楊婉晴是不是故意的騙自己。或者說，鄧紹深已經時日無多。
但現實是，他的良心備受煎熬，雖然這一切都是鄧紹深自己作出來的。
他默默做出了一個決定，彎下腰握住鄧紹深的手，道：“放心，我會帶你走的。好好活着，我們……還會再見的。”
鄧紹深的手指顫抖起來。
梁歡拍拍對方的手臂，轉身快速下樓。
楊婉晴撇嘴一笑。
梁歡什麼都好，就是太菩薩心腸了。其實，鄧紹深如果死了，對他更好。當然，她是不會讓鄧紹深死的。起碼，在完成第一次交易之前是這樣的。
出門上車，路上，梁歡已經沒有心情去記住現在的方位。他被鄧紹深的慘狀給打亂了思緒。
一個小時後，楊婉晴把車開到了家門口。
“到了。”楊婉晴熄火道。
梁歡這纔回過神來，看了眼面前的建築物。
很氣派的一個多層別墅，跟香江和國內都不一樣，開放的落地窗，有西式的特點也有中式的意味，很雜。
看到這個別墅，令梁歡想起了去南洋旅遊時見過的一些建築物，以及海南騎樓建築的影子。
“請進吧，梁總。”楊婉晴伸手示意道。
“楊小姐的家，很特殊啊。”梁歡跟着楊婉晴往裏走。
“噢，哪方面？”
“呵呵，多國色彩。大馬色彩更濃一些。”梁歡道。
楊婉晴聽後，淡淡笑了一下。
她很震撼，因爲梁歡並沒有出過國，怎麼會一眼看出這棟建築的特色？
院落內，則是南方那種很講究風水的佈局。假山流水，鳥語花香，有的地方還擺放着一些類似於玉石的東西。
院子很大，停放着幾輛高檔小轎車。
梁歡只是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些車的來歷很值得研究。
兩人走到門口，落地門打開，兩個傭人彎腰道：“小姐回來了。”
楊婉晴沒有理會，帶着梁歡進入了客廳。
客廳的正中就很中式了，擺放着財神爺的排位，以及海上人家祈福的一些看不懂的裝飾，還有幾張黑白色的老人照片。
“喲呵，真敢來呀。”
梁歡聞聲擡頭看去，李立強出現在大廳屏風的後面，抄着手似笑非笑道。
梁歡笑了笑，道：“李總，又見面了。”
李立強冷笑了聲，沒有理會。
“婉婉回來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傳來，緊跟着，屏風後面，楊媽一臉笑意的走出來。
“阿媽。”楊婉晴叫了聲，轉頭道：“這是我媽媽。阿媽，這是梁歡。”
“阿姨好。”梁歡點頭一笑。
楊媽擡起頭看向梁歡，眼神欣喜而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