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要觸摸洛錦書，卻不知爲何忽然停了下來。
“現在幻覺已經這麼嚴重了嗎？大白天都能看見你。”謝不臣嘆息一聲，認命一樣的收了手，卻沒有打算離開。
洛錦書看着謝不臣，忽然落淚。
她似乎已經離開這裏很久了，謝不臣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眼角已經多了幾條皺紋，眼神更加平靜無波，好似一潭死水。
記憶中的謝不臣，即使是在最狼狽的時候，眼神也都帶着那種亮光，帶着獨屬於他的意氣風發。
可現在纔多久——不過是她一天的時間，謝不臣就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心疼不已，手指伏魔上謝不臣的眼角，“這纔多久不見……你都長出皺紋了？”
謝不臣一愣，感覺到了屬於人類的體溫，眼神忽而柔軟了下來。
“阿書，你回來看我了啊。”他沒有傷心欲絕的大哭，也不質問洛錦書爲什麼離開他，只是用她最熟悉的溫柔歡迎她回家。
洛錦書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辦法……我阻止不了我離開……”她撲進謝不臣的懷中，“我好想你嗚嗚。”
謝不臣眼角溼潤，聲音也啞了下來，卻還是緩緩的拍打着洛錦書的後背安慰她，“沒關係，阿書，沒關係的。”
只要她還願意回來，只要她還愛着他……就足夠了。#@$&
本來，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呀。
榷衛的人來彙報工作，卻看見自家主子抱着一團空氣，眼角都溼潤了，還安慰着那團空氣，像是在對自己最心愛的女子一般。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忽然想起來很多年前一個流言。
都說少年宰相瘋了，但是他找了一個月之後忽然不找了，像是得到了治療好了起來。只是他會蒐羅一些女子用的東西，並且開始作畫。
畫中的女子都是同一個人，一顰一笑都好似真人。%&(&
爲了放那些畫，謝不臣特意擴大了宰相府，建立了一座閣樓，一共九層，每一層都放着數不清的畫像。
每一張畫都是她。
偶爾宰相也會對着空氣自言自語，只是並沒有今天這麼失態。
而宰相的衣服上卻有明顯的壓痕，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人依偎在宰相懷中。
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謝不臣眼神凌厲的掃來。他連忙低頭，行了個禮立即退下。
之後幾天，宰相幾乎都是在那個裝滿畫像的閣樓度過的，就連早朝也不去上了，直接稱病閉門不出。
洛錦書初看到這滿牆畫像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了，她一張一張看過去，不知不覺看的滿臉的淚痕。
她離開一天的時間，謝不臣卻已經守着這個閣樓過了十年。
一個人能有幾個十年？
洛錦書不敢妄下斷言，卻也知道不多。
可這個十年，謝不臣就是抱着她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入眠，處理完公務之後整天藏在這個閣樓回憶過去。
她不敢去想這個畫面，光是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心疼到無法呼吸。
“……喜歡。”
怎麼可能不喜歡。
只是喜歡的同時，也愧疚不已。
他們在閣樓之中纏綿，事後兩人相互告知對方這段時間的生活。聽到有些地方送了和洛錦書容貌極爲相似的女子來時，洛錦書不可避免的喫醋了。
“那你收了？”洛錦書揪着謝不臣的衣領，大有謝不臣一點頭她就給謝不臣腦袋擰下來的架勢。
謝不臣哭笑不得，“怎麼可能收？”
“這還差不多。”洛錦書撅嘴，兩人又是好一陣膩歪。
這是獨屬於他們的羈絆。
洛錦書再一次醒來，心中沒有那種空蕩蕩的感覺了，只是莫名心情很是沉重。
她忙完一天，睡下的時候回到了大奉。再一次記起來一切後，洛錦書跑去宰相府，見到了已經四十八歲的謝不臣。
他望着洛錦書，神情溫柔眷戀，“阿書，你回來了。”
洛錦書泣不成聲，“我回來了。”
直到謝不臣在六十八歲，洛錦書這一次到底是沒有下一次機會見到那個滿眼是她的男子了。
她看見謝不臣有些混濁的雙眼，幾乎是控制不住的抽泣。
謝不臣身邊只有他的學生，在洛錦書來了之後，謝不臣讓他們都出去了。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從未改變。”謝不臣乾枯的手掌撫摸着洛錦書的臉頰，“阿書，我走之後，能在天國見到你嗎？”
洛錦書抱着他的手哭成淚人，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大概是明白了洛錦書的意思，謝不臣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盡全力撐起自己的身子，如同信徒般虔誠地在洛錦書眉間落下一吻。
“我的姑娘，我的愛人……”
“我愛你。”
他含笑離世。
洛錦書號啕大哭。
可能是洛錦書情緒太濃烈，這一刻，急忙趕過來的於雲等人看見了伏在謝不臣牀前大哭的洛錦書。聞聲而來的學生們探頭，也看到了那個本應該出現在畫像上的女子。
洛錦書回頭看見了他們，卻不受控制的離開了這個地方。她的靈魂飄上了天空，看到了遠處如同墨水一樣漆黑的雲飛速朝着這邊奔來。而謝不臣身後出現了一條金燦燦的天梯，接引着謝不臣的靈魂飛昇。
“謝不臣！我纔是真正的神明！”閆庭癲狂的聲音從黑雲之中傳來，那黑雲一靠近，洛錦書就感覺到無數惡念。她正在焦急如何幫助謝不臣時，死機多年的系統忽然出現。
系統唸了一段文字，她聽不太真切，但是眼前卻忽然出現了民心存儲的系統，龐大的數字瞬間歸零。而謝不臣身上忽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直接把黑雲融化了個乾淨。
洛錦書最後只能和謝不臣遙遙對視一眼，便回到了現代。
她這一次依舊記不得任何那個世界的事情，只是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輕鬆了很多。
某天下午，她走在滿是桃花的路口，忽然聽見有人喊了一句什麼。
“謝十兩！”
哪個糟心爸媽給孩子取了這麼個名字……
她忽然猛地回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