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記憶的痛楚,在涌現。

    那些給她帶來苦厄的記憶,都在不斷糅合着。

    父親讓她穿越滿是危險的森林,重傷而歸。

    爲了磨礪自身,她揮動屠刀,一次次違背自己的本心,親手結果了那些本不願去傷害的生靈。

    還有那些她所經歷的痛苦,迷茫,皆是化作一顆顆砂礫,落入冥河底部。

    她臉上的表情,也愈發自然,愈發平和。

    她感到了輕鬆。

    是的,就該這樣,過去的苦厄,都已經過去了,既然如此,爲何不讓它們落入這冥河之,再也不見?

    她的記憶,越來越空洞,那些跌宕起伏,都因爲那些災難苦厄和痛苦記憶的離去,而變成了一條直線。

    那是她的心神之線,也是她的殺意之線。

    這條線越直,她的心境就越穩固,斬出的刀就越直,殺意也越純粹。

    她所坐的小船,一直順着冥河之水順流而下,一路上,她的掉落的記憶之砂和念想之砂,也越來越多。

    那些閃爍着微光的沙粒落在河底,形成了一條軌跡。

    她順流而下,越飄,越遠。

    終於,記憶來到了她和張燁的第一次見面。

    這一刻的南,已經少了許多情緒,少了許多情感。

    因此她幾乎沒有多想,很自然地就將那些拋棄了。

    她的思緒,越來越空明,她的念想,越來越空靈,她心的殺意,也越來越純粹。

    這些殺意環繞着她,而她卻彷彿不自知一般,依舊閉着眼睛,感悟着,領悟着,放空着。

    和張燁在宿舍時的點點滴滴。

    和張燁一起走過的那些坎坷。

    和張燁相處的那些歡喜快樂。

    她都逐漸拋棄了。

    化作了一顆顆砂礫,沉入河底。

    她的身後的那些砂礫,也漸漸黯淡,不再散發光芒,最終隱沒在了億萬砂礫之,看不見了。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彷彿只過去了一剎那。

    南腦海如走馬燈一般的記憶,也終於來到了她與張燁坦白的時刻。

    那天,她將自己的一切給予了他。

    不知爲何,她眉頭皺起。

    睜開眼睛,那雙美眸的血色,變得愈發鮮紅。

    她的眼透着不解。

    爲何要做那種無意義的事情?

    爲何要去糾結先前的那些苦難?

    爲何要做那無意義的風花之事?

    她所追求的純粹殺道,何須這些糟粕?

    不如一斬了之!

    可是爲何……這段記憶如此根深蒂固,不論她如何放空,都無法抹去?

    她思考着,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大抵是這執念太深,既然如此,斬之!

    她伸出兩指,殺意瞬間在她手指上凝聚,化作長刃。

    一斬。

    這段記憶,便脫離了她的腦海,最終在她身後凝聚成了一顆石子,沉入冥河之。

    她看都沒有看一眼。

    再次閉上了眼睛。

    記憶的砂礫再次出現,沉默,並沉沒……

    小船還在向前,冥河兩岸的彼岸花,也顯得愈發鮮豔,愈發美麗。

    時間,又不知過去了多久。

    宛若轉瞬一世,宛若一瞬萬年。

    她再次睜開了眼睛。

    又出現了,那無法放空的記憶。

    記憶,她被霞光包裹,紅裝萬里,朝他奔赴而去。

    而他也帶着璀璨如陽的笑容,朝她奔赴而來。

    這,又有何意義?

    她思索了不知多久,最後搖搖頭。

    沒有任何意義。

    三拜九叩?

    交杯之酒?

    洞房花燭?

    這一切都沒有意義,無法幫助她追尋殺意之道。

    斬了吧。

    她再一次伸出兩指,只是這一刻,她頓了一下。

    爲何?

    不知爲何。

    因此她也只是頓了一下,便將這些記憶斬去。

    記憶依舊化作了石子,落入冥河之。

    彷彿有風吹過,吹動了她的血色長髮。

    是的,不知何時,她的紫色短髮,依舊化作了血色長髮,散落而下,鋪滿了小船。

    她就這麼盤坐在小船的央,不爲所動。

    隨風而過的,好像還有一道道聲音。

    她下意識地仔細去聽。

    “小南兒乖乖,把刀拿開,快點拿開,我要過來……”

    聲音,越來越輕,最後隨風而去,消失不見,任由她如何努力去聽,都再也聽不到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斬去是記憶,越來越多。

    她身後落下的,已經沒有砂礫了,全部都是石子。

    沉落的石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最後甚至化作了石塊。

    斬,斬,斬!

    全部斬去,這些對於殺意之道,沒有任何幫助。

    她要的是純粹到極致的殺意,只爲殺而殺的殺意。

    她不需要這些糟粕,這些兒女情長,會影響她拔刀的速度!

    她的無形之刃,越斬越快,她的記憶,越來越少。

    她耳邊吹過的風,越來越多,那一道道聲音,也越來越多。

    “阿南,喫餃子啦~”

    “阿南,你沒事吧?”

    “阿南……”

    她不去理會那些聲音,任由它們隨風漸遠。

    最後,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殺之理解,還有……一個人。

    望着記憶的這個人,南突然記不起來他是誰了。

    他叫什麼名字?

    不過她已經不管那麼多了。

    斬了吧。

    她擡起手,伸出兩指,想要將關於這個人的記憶斬去,就像斬去前面那些記憶一樣。

    可是她的手擡起了,卻遲遲沒有落下。

    爲什麼?

    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

    她知道,只要這一刀斬下去,她就能凝聚出世間最純粹之殺意。

    這股殺意的強大,難以想象!

    任何生靈對她抱有殺意,以及她對任何生靈抱有殺意,都會被她所斬殺!

    不論那個生靈有多強,只要她想殺,最後就一定能殺!

    只差一點,就能成就這最強殺道了!

    可是這一刀,爲何遲遲不能斬下去?

    這一刀下去,她便再無牽掛,她也將不再認識這個人,可是爲什麼她就是斬不下去?

    到底是爲……等等……

    她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這一刀下去,她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她也能夠成就她所期望的最強。

    這是她要斬這一刀的原因。

    這一刀下去,她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記憶將再也沒有他的身影,一切他的痕跡都將不復存在。

    這是她斬不下這一刀的原因。

    斬與不斬,原因都是他,所以她到底該不該斬?

    或者說,能不能斬?

    她睜開眼睛,第一次,她感到了迷茫。

    一路放空過來,她的心境應該已經穩固到了極致了,爲何她還會迷茫?

    她看向自己,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變了模樣。

    從紫色,化作了鮮紅。

    和那些彼岸花,一個顏色。

    她來到小船邊,看着冥河水倒影的自己。

    多麼美麗。

    可是她的心,卻在排斥。

    這……不是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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