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唐雨還是選擇了迴避。
畢竟男人身處這種場合，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氣定神閒的。
“這位男朋友真的不想幫忙挑選一下款式嗎，可以選擇你喜歡的顏色喲。”
年輕女店員用惡作劇般的笑容看着唐雨，唐雨被她這麼一調弄，整個人臉都紅了。
“我沒什麼喜歡的顏色……”
唐雨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但三更卻並不明白唐雨臉上的表情爲什麼發生了明顯變化。
“反正之後也要生活在一起，選擇你喜歡的顏色也可以。”
三更一臉平靜地說道，旁邊的店員已經一臉姨母笑了。
“那就黑色……”
唐雨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他怎麼會對別人貼身衣物的顏色感興趣啊！
還好三更不懂凡人世界的部分規則，要不然豈不是會把自己看成變態。
“好的，那您看這邊這件怎麼樣呢？”
唐雨將頭轉了過去，只是對三更揮了揮手。
最終，三更還是選購了最普通的女式背心和盒裝內褲，那種像是抹胸一樣的東西唐雨雖然不懂，但是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覺得這種東西應該是尚未發育完整的小女孩穿的……
“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下次有機會的話，帶你到正經的服裝店去選購吧，都市麗人之類的……”
“那是什麼地方？”
“專門賣這種女士貼身衣物的地方。”
“有鍋包……”
三更還沒說完，已經被唐雨用手掌捂住了嘴。
“沒有！再問自殺！”
三更伸手把唐雨的手掌從自己的嘴上拽下來，表情十分認真。
“你不能自殺，你要是現在死了，我的人間經歷就會變得很麻煩了。”
“好傢伙……我竟無言以對。”
在選好了毛巾浴巾牙具等所有唐雨能夠想到三更或許能夠用到的東西以後，唐雨在收銀處付款，兩人離開了這間24小時便利超市。
“我們現在直接回家好了，雖然東西不重，但是以這個狀態去夜市閒逛也不太方便對吧。而且你今天也吃了二斤糖炒栗子了，可以了，下次再說吧。”
三更倒是沒有流露出失落遺憾的模樣，她只是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牛皮紙袋，裏面確實只剩下栗子殼沒有栗子了。
“你這麼喫，當心以後會變胖。”
“變胖又能怎樣。”
“變胖身材就會不好了啊，女孩子不是最在乎這種事情的嗎？”
“活着的時候就該好好享受，等死了投胎到了地府再跟那邊說下輩子想做個瘦人不就好了。”
“你以爲地府是你家啊……還真是你家……那就沒有胖了以後再努力減肥的選擇了嗎！”
返程路上，唐雨在三更身旁氣得跳腳。
一陣冷風吹過，由於剛下過雨，空氣本就清涼，這陣風讓唐雨周身涌起一絲涼意。
他看了看身旁的少女，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蕾絲長裙，看上去十分單薄。
“明天帶你去買幾件衣服吧，畢竟你也沒有攜帶換洗衣物過來，今天就先將就一下。”
“你這個人，和小白說得差不多。”
“什麼？那位白無常小姐說過我什麼壞話嗎，在你面前？等等，她之前該不會經常出現在我附近吧，聽起來還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沒什麼壞話，她只是說你是個安靜的人，生活簡單枯燥單調無聊，也許是最適合跟我一起生活的對象。但我現在看來大概不是這樣的，因爲你的話還挺多的。”
“還不是你一直讓我吐槽嗎，我是志村新八嗎！”
但他沒想到三更會主動開口。
一開口談及的還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與你的父親，曾經見過兩次。一次是他該死卻沒死的時候，一次是他真正死掉的時候。”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你的話……”
唐雨停住腳步站在路燈下，看上去就像只無助的呆頭鵝。
“你的父親早就該死了，在你八歲的時候，他乘坐的汽車發生了車禍事故，那時他就該死了。是他自己在黃泉路上遇到了我，說起他有一個兒子僅僅八歲又沒有母親，如果他死了，那個孩子就變成孤兒了。”
“所以你善心大發，放我爸他回陽間了？”
“我當然沒有那麼心善，只是當時我覺得他態度誠懇謙和，也並不像常人一樣畏懼死亡害怕投胎，正好我之後也要到人間歷練，所以就給了他一次延壽的機會。以讓他的兒子以後照顧陽間凡人之軀的我爲代價，爲他延續了十年壽命。”
“爲什麼只有十年，不能讓父親正常經歷生老病死嗎，不能讓他在垂暮之年結束生命嗎？我可以和父親一起照顧你的啊！爲什麼啊！”
“凡人都是要不可避免經歷死亡的。你父親如此，你也如此，每個凡人都如此。他提出想要延壽十年，是想要將你撫養長大，或許看着你長大成人，就是他唯一的心願了。心願已經達成，即使面對死亡也了無遺憾了。”
“不，我不能理解，沒有人會想死的，我爸他也一樣。他難道不想好好活着嗎？既然都已經回到陽間避過死亡了，爲什麼明知會發生還要去面對一次？是不是你威脅他了？如果他不遵守約定，就要傷害我之類的？”
路燈下，唐雨越說越激動，他歇斯底里地對着面前的少女大喊着，好在路邊並沒有什麼行人，他的失態也沒被人看在眼中。
他一向自認爲是個理性的人，但每當想起父親，那種內心深處濃郁的不捨之情仍舊會隱隱作祟無法深藏。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我沒有威脅他，是他自願與我簽訂契約的。也許現在你還有很多事情不理解，但以後你總歸會理解的。”
三更的聲音在這個夏季雨後的夜色中倍感清冷。
唐雨將手中的購物袋放在了地上，他低着頭紅了眼眶，忍不住便開始流淚，最後變成嚎啕大哭。
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對父親的思念在這一刻傾盆而出。
三更只是站在唐雨的面前，她沒有開口安慰這個即將與自己度過一生的男人，她甚至不知道此時該做些什麼。
於是她再次翻了翻抖了抖手中的牛皮紙袋，功夫不負有心人，找到了一顆如漏網之魚般的栗子。
她小心剝皮，然後踮起腳尖，將手中的栗子向唐雨的嘴邊高高舉起。
“吃了它，我們就該回去了。”
唐雨心情複雜，張嘴咬住了送到嘴邊的栗子。
確實很甜很好喫。
然而這還沒結束，三更的動作並未停止。
她努力地踮起腳尖，將白皙的手掌放在了唐雨的頭上輕輕撫摸。
“乖哦，乖哦。”
三更的口中忽然傳出瞭如機器人般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聲音。
唐雨忽然想到了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剛纔在24小時便利店門口，那個牽着一隻大金毛的女孩子就是這麼對待她身旁的狗的……
“你這傢伙，把我當成什麼了啊喂！”
泛着橘色暖光的路燈下，唐雨這一刻的大喊宣告着他的心態徹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