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連鎖的賣蓋澆飯的店,主打的是肥牛飯。
時間已經晚上六點了,眼看着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唐雨也想找個地方解決晚餐飽腹以後早點回家。
“你好,這是菜單。我們店主打的是蓋澆飯,招牌餐品是澆汁肥牛飯。”
店員拿着菜單介紹着,對此唐雨都清楚,畢竟他以前來過這裏,對這裏的菜品還是有所瞭解的。
“唐雨,我要鍋包肉蓋澆飯。”
三更面無表情地說道,唐雨注意到了店員眯眼苦笑時的尷尬,他只能扁着嘴,告訴三更這裏沒有鍋包肉蓋澆飯。
“這裏沒有鍋包肉蓋澆飯。再說了,鍋包肉怎麼蓋澆啊,也沒有太多湯汁啊。”
“用那種甜甜的湯汁蓋澆就行了,如果是拌飯喫的話。”
唐雨按照三更的描述想了一下,只覺得胃裏一陣抽搐。
“兩份大份肥牛飯,澆汁加量,再來兩瓶水,謝謝。”
點好餐以後,唐雨和三更在小小的方桌前對坐着,等着食物的到來。
壁掛電視中正在播放着晚間新聞。
這是地方臺的報道。
女主持人衣着整齊妝容一絲不苟,表情嚴肅,念着今天新聞中的內容。
“今日中午,沈城中原街智發大樓三樓某隔間內發生一起自殺事件。死者名爲丁忠勝,沈城本地人,據警方探訪以後,初步懷疑死因是在參與商鋪租賃時,遭受了不平等待遇,導致失去了計劃內的收入,最終難以籌集ICU病房中兒子的治療費用,心中過於自責纔會自殺。生活中難免遇到許多挫折煩惱,希望電視機前的各位觀衆能夠始終拿出勇氣面對生活,無論遇到什麼難題,也要積極樂觀的活下去,因爲只有活着纔有希望。”
是那個中年好大哥,曾經想置唐雨於死地,最終被黑無常扭曲空間將惡靈擠碎的可憐人。
三更當然也看到了報道,不過她並沒有就這件事發表任何言論。
“如果不是真的感覺生活裏看不到光明,也不會選擇自殺吧。”
唐雨看着壁掛電視,嘴上感嘆着。
“有時候死亡也是件好事,能夠加快生命輪迴週期的速度,如果一次投胎不好的話,下一次也許就不會這樣了。而且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更喜歡死者的氣息,因爲只有死亡纔會讓我們相遇。”
“我以一個正常人的角度告訴你,活着確實有意義,即使在你眼裏只是短暫一生的喜怒哀樂,投胎轉世以後記憶便完全消失,但是人所經歷的情感起伏,遠遠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定義的。我想,你會來到人間感受常人的情感,不正是這個原因嗎。”
“那唐雨能讓我感受到嗎,普通人的情感。只有完成任務,我才能接任閻王的位置,統領地府執掌生死。”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我只能說,早晚你會感受到的,關於七情六慾的真諦。而且我覺得既然你能對鍋包肉表示出強烈意願,就證明你還是能搶救一下的。”
熱氣騰騰的肥牛飯很快就被端上來了,兩個人一人一碗,在這個夏季裏的晚上,在這個沈城最熱鬧的步行街旁,喫着兩人相識以來第二頓晚餐。
回去仍舊是乘坐地鐵,這個時間地鐵上並沒有什麼人,由於之前在來的時候三更已經跟唐雨乘坐過一次了,所以她顯得輕車熟路。
唐雨坐在座位上,看着對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忽然想起來時遇到的那一對在地鐵車廂熱吻的情侶。
“那傢伙……真的會變成蟬嗎?”
“那蟬也會變成人嗎?”
“有機會,但很難。”
三更的解釋唐雨大概能猜到幾分,但他也沒再過多深問。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在這時震動了起來,唐雨拿出手機,是常歌發來的微信。
【我妹有個朋友,想來沈城這邊工作,但是沒有住的地方。包租公要是還有空房間的話,就租給她一間】
唐雨想都沒想就回了一句沒問題。
很快常歌又發來了消息。
【我妹說上次給你發了很多微信你沒回她,她很生氣,以後都不想理你了。你要不抽空給她個臺階下,畢竟是我妹,咱一起認識那麼多年了】
【知道了,放心吧……】
“看來包租公又有生意了。”
三更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是表情卻一點兒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讓人覺得反差感十足。
“反正租給誰都是租。”
唐雨隨意回答了一句。
“那個常舞,是你未來的妻子嗎。”
好在車廂不算顛簸,要不然唐雨都會因爲三更這一句話坐不穩而摔倒在地上。
“怎麼可能啊!那傢伙對我來說只是好朋友的妹妹!再說了,你怎麼會知道那傢伙的名字的啊……”
“那天你打遊戲的時候,你手機屏幕亮了,我偶然看到的。”
“這樣。”
“唐雨。”
“嗯?”
“你不能有妻子,你要是有了妻子,我怎麼辦。”
雖然三更的語調並不高,但是旁邊數量並不多聽到兩人談話的乘客還是紛紛投來了目光,其中夾雜着對唐雨的佩服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
“我……你這麼說會讓別人誤會的啊!”
“難道你要我們三個人生活在一起嗎。”
聽三更這麼說,坐在兩人斜前方的一個剛剛上車不久的女孩白了唐雨一眼,口中還憤憤說道:“渣男。”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唐雨覺得又氣又惱,伸出手來想要捏捏三更的臉,又怕她用閻王身份打擊報復自己。
“我活得好憋屈啊……還不如死了算了。”
原本想要以此博取同情的唐雨卻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理想結果。
“你現在死了,耽誤了我在人間的計劃,我就把你弄去做看管十八層地獄的鬼差,永世不得超生。”
“你不是閻王,你是魔鬼吧!”
地鐵終於到站了。
唐雨在衆目睽睽之下帶着三更狼狽逃離了現場。
晚風習習,兩個人肩並肩走在馬路邊,路上行人很少,但一路的路燈十分明亮。
“三更,你談過戀愛嗎?”
唐雨忽然沒來由得說了這麼一句,大概是因爲剛纔三更在地鐵上提到的關於未來妻子的話題。
但他剛問完就後悔了,畢竟之前三更連談戀愛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還是由自己對她科普的。
“沒有。”
三更的回答如唐雨所料。
“我也沒有。”
唐雨附和着說了一句。
迎面緩緩駛來一輛人力三輪車,似乎是賣盜版光碟的。車上帶着雜音的廉價音響裏傳出八十年代夜上海的女聲歌唱,柔媚動人。
話題到此戛然而止。
唐雨還有一句沒說出口的話,都隨着這夜上海的歌聲,消散在了夏日晚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