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房間，看着穿着一身天藍色吊帶長裙居家服的三更，臉上閃爍出一絲驚訝的神情。
“唐雨，早。”
“三更早……你今天怎麼醒這麼早？這應該不是你的風格啊，你的身體不是還處於感冒狀態嗎，難道這麼快就康復了嗎……”
“我和唐雨當然不一樣，我的體質要比唐雨好許多倍。”
唐雨聞言頓時覺得無語，雖然三更是未來地府的閻王，但是明明現在也不過是個跟自己相差無幾的凡人之軀，要不然也不會感冒了不是嗎……
非要說跟自己相比有什麼差別的話，應該就是食量比自己大太多了吧……
“唐雨，你是不是在想什麼無禮的事情，三更快到了。”
喂喂，不用這麼刻意的強調三更快到了吧，現在才早上八點哎……再說了，明明現在三更都已經是自己女朋友的身份了，怎麼感覺彼此之間的關係還是這麼生硬啊……
不過想歸想，唐雨可不敢說出來，他沒有跟三更硬碰硬的資格和膽量。
所以他只能努力擠出笑容，對着自己這位剛剛確定關係沒多久的女朋友笑着說道：“起這麼早是因爲餓了吧，我去給你做早餐。”
聽聞唐雨口中的話語，三更的身體忽然憑空呆滯了一番，彷彿整個人在一瞬間定格在了原地，擡起的腳步都不曾落地。
當然，僅僅只有一瞬間，過後三更就恢復了平靜。
唐雨當然沒在乎三更的微妙變化，直到他像往常一樣走進自家廚房，看着彷彿是敘利亞戰爭發生地的自家廚房，唐雨整個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牆壁上便是黑灰，鍋蓋被炸到了壁櫥上，鍋鏟已經彎曲成了人字形，在地上像個不倒翁一樣維持着平衡晃來晃去。
鍋裏黑乎乎不明物體的原材料，唐雨通過垃圾桶裏的雞蛋殼判斷出了它是什麼。
昨晚自己爲了創作新的作品熬夜了，所以導致早上三更在廚房做早操的時候陷入沉睡中的自己沒有聽見，否則的話應該能夠避免這場人間慘劇。
唐雨倒也沒有發火，他只是覺得好笑。這種發生在漫畫裏的情節，沒想到有一天真的會發生在自己家。
這一刻用滿目瘡痍來形容自己家的廚房，唐雨覺得一丁點兒都不過分。
三更尾隨唐雨來到廚房，只是安靜地站在他身後沒有說話。
唐雨轉過身，帶着一臉寵溺笑容，輕輕揉了揉三更的頭。
“做的不錯，三更。你沒有成功，是因爲這批雞蛋有問題，跟你沒什麼關係，你做的很棒，答應我，下次不要再做了。”
三更一反平常的冷靜神情，這一刻眼神複雜，但始終咬緊牙關未曾開口示弱。
唐雨默默掏出手機，找到自己常喫的一家早餐店，迅速點好外賣以後，開始爲三更善後。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身穿藍色戰袍的飽了麼小哥已經敲響了唐雨家的門，他也正好將廚房收拾乾淨了。
兩個人坐在餐桌上喫早飯的時候，唐雨若無其事的樣子，引得心虛的三更陣陣擡頭偷瞄唐雨，在與唐雨彼此對視到的時候，又趕緊將視線瞟到了一旁。
有這樣的女朋友，夫復何求啊……
就在唐雨感嘆着的時候，他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陌生號碼，初始唐雨以爲是推銷電話不想接，但是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他覺得那種電話銷售的公司這個時間應該還在開晨會。
別問唐雨怎麼知道的，問就是包租公曾經嘗試微服私訪在普通銷售公司裏發光發熱，但是因爲羞恥的早會打氣環節和元氣滿滿的晨操而折戟沉沙。
“喂，請問你找誰？”
“你是唐雨嗎？我是秦風華的女兒，我母親剛剛在醫院去世了。”
唐雨手中的筷子當時就落在了桌上，手中的手機也緊隨其後，電話裏傳來女生的高冷御姐音，但是唐雨已經聽不到了。
這是個霧濛濛的雨天，大霧四起讓人視線受到阻礙。
唐雨站在星盤山附近的墓園裏，看着面前的黑色墓碑，上面貼着一張秦阿姨年輕時的照片。
她過去總是跟唐雨說自己年輕時候是個大美人，堪稱風華絕代，所以自己算是人如其名。
那時年幼的唐雨並不相信，覺得面前這個個子不高體態豐滿，在自己心裏像是如來佛祖又像是大熊貓般憨態可掬的奶奶角色，應該是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這一刻，唐雨相信那位秦阿姨的話了。
那位因爲想讓自己更年輕些，特意讓自己叫秦阿姨的奶奶輩角色，終於還是離開了自己。
她是唐雨在這世上的最後一位親人，幾天前唐雨帶三更去青山養老院去看她的時候，她還比一般年輕人看上去還要活潑健康。
尤其在秦阿姨女兒的口中聽到她早就檢查出癌症並特意囑咐身邊人不要告訴自己的時候，唐雨徹底破防了。
他站在雨中來不及打傘，一身黑衣莊嚴肅穆，臉上的淚水與天上落下的雨水交疊在一起，讓他不至於讓自己作爲一個成年男人而顯得狼狽。
三更在唐雨身旁默默地爲他撐起了傘，那是三更前不久網購的遮陽傘，因爲三更討厭陽光。
沒想到第一次使用，卻是在這個場合。
三更同樣看向了那塊黑色墓碑，想起了那位垂暮之年卻強撐着最後一口氣不讓唐雨發現自己將要失去生命的人間女子，想起了她與身爲未來地府閻王的自己所做的約定。
葬禮過後，唐雨帶着三更走在墓園中青石板鋪成的狹窄小道上，兩側排成行的整齊墓碑。
“三更，人的生命真的太脆弱了，要是能夠永生就好了……那種與至親之人天人兩隔的感覺，我此生已經體會了太多次了，難道我上輩子是個大惡之人，所以此生纔要一次又一次經歷這種傷痛嗎，你不是地府未來的閻王嗎，你回答我啊三更……”
唐雨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全部都消散在了雨裏。
而他身旁的三更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任由唐雨宣泄內心之中對命運不公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