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路燈上的各種裝飾，路旁的楊樹上被掛上了各種串聯小燈。
北方的冬天在這一刻不只是人們記憶中的一片雪白，變成了五彩繽紛的新世界。
唐雨拽着三更沿着北二馬路漫無目的地走着，他們在追尋着煙火的方向。
沈城是明令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但看別人放，肯定是不違法的。
唐雨敬佩這些人的浪漫熱情，甚至在心中暗暗祈禱他們不要停止。
唐雨想過煙火有可能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燃放的，但當他終於將目的地鎖定在太街上時，他是不敢相信的。
太街是沈城站附近最大的一條步行街，集休閒娛樂餐飲服裝於一體的地方，和中原街並稱爲沈城兩大步行街。
唐雨握着三更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裏。
他們趕到太街的時候，煙火尚未停止。
可想而知，燃放煙火之人提前準備了多少煙火來用在今天燃放。
而且不止是唐雨，周圍其他的人們都因爲這場煙火自發聚集在了一起。
唐雨已經很多年沒看到過煙火了。
在現代城市禁止新年期間燃放煙花爆竹的加持下，人們心中原本濃郁的年味也越來越少了。
從前那些人們在過年期間喧鬧着聚集在一起，共同觀看春節聯歡晚會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復返了，至少唐雨已經忘記自己上次觀看春節聯歡晚會是什麼時候了。
“在那裏。”
三更伸手一指，便指到了太街上。
唐雨做夢都沒想到有人敢在太街上放煙花，這要是被警察抓住，罰款倒是無所謂，搞不好還會因爲違反治安管理條例被行政拘留。
旁邊的人們開始自發聚集起來，以煙火爲引，喜悅興奮洋溢在人們的臉上，煙火始終未曾停止，它們有序的在天空中綻放着，炸出一片片流光花火。
太街中央站着個男人，他身材高大，正有序地點燃着面前地上擺放整齊的煙火。
旁邊的行人雖然紛紛躲閃避之不及，但人們的目光卻定格在天空中的煙火上，沒有人覺得男人的行爲討厭。
至少在這個跨年夜裏，他給了所有人一場今年最後一個夜晚的狂歡。
唐雨雖然站得很遠，但他一眼就認出了正在放煙火的男人是誰。
他家的魚，很好喫。
李停車穿着件綠色的軍大衣，手上戴着白色的線手套，他面頰凍得通紅，呼吸間吐出白霧。
但他手上的動作卻並未停止，他爲這場盛世狂歡準備了許多煙火，數量驚人，唐雨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把這些煙火搬到太街上來的。
行人們遠遠成圈將他圍在中央，他如這場煙火受人矚目。
唐雨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麼做，直到他看到了遠處亮着燈的一棟樓。
那是沈城醫科大附屬醫院住院部的大樓。
唐雨去過那裏，還在那裏和李亭曈見過一面。
唐雨忽然明白了李停車這麼做的原因。
也明白了他爲什麼冒着風險，也不想讓煙火停下來的原因。
煙火在寒冷的夜空中綻放，李停車在用打火機陸續點燃引線以後，雙手插在軍大衣的口袋裏，仰頭望着醫院的方向。
“他妹妹要死了。”
三更的聲音很輕，甚至在煙火升空的過程中被完全遮掩。
但唐雨聽在了耳中。
他眯眼望着醫院的方向，甚至努力讓視線鎖定在那棟大樓的六樓。
“嗯。”
唐雨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同樣在這場盛世煙火中低不可聞。
煙火是美麗的，是五彩繽紛的，是令人嚮往的。
夜空中的煙火上似乎倒映出了那個短髮少女的臉。
她屬牛，又是金牛座，鍾愛者哥哥送給她的牛頭人玩具，口中說着勇敢牛牛不怕困難。
她站在醫院病牀上張開柔弱的雙臂時，應該是想化作一隻小鳥飛出醫院這座牢籠吧。
這世上沒有人真正想死，多半都是無可奈何，只能順其自然。
那個叫亭曈的女孩嘴上說着不怕死，但終究在病痛折磨之際，對着初次見面的唐雨說出了心裏話。
唐雨無能爲力，隨即只能選擇逃離。
“唐雨要去看看那個女孩麼，去晚了也許就沒機會了。”
三更望着身側的唐雨，唐雨望着遠處亮着燈光的住院部大樓。
“我去見到她又能怎樣呢，我們只不過見過一次面罷了。”
談不上一見鍾情，更不是見色起意。
唐雨只是對心中燃起了對病重少女的同情，李亭曈的性格恰恰又是與唐雨十分契合的。
同情不是愛情，也成爲不了愛情。
唐雨默默地在大衣口袋中將三更的手攥緊了幾分。
他不能因爲任何人而捨棄三更，也不能動搖他的決心。
否則的話，他的人生就真的變成一片迷茫沒有方向了。
附近的巡查人員很快就循着煙火找了過來。
他的辦事速度十分遲緩，走路過來的時候也不慌不忙的。
他撥開人羣從唐雨身旁走過的時候，他的目標直指李停車。
唐雨與這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覺得他還能爲李亭曈做些什麼。
哪怕只是讓這場煙火多燃放一秒，哪怕是讓李亭曈心中再升起一絲對人世的眷戀。
畢竟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唐雨伸手抓住了那位看上去整整比他大一旬的男人手臂。
“同志，他是有原因的。”
男人回頭看了眼唐雨，臉上面無表情。
“規定就是規定，有什麼原因也不能在太街上這麼做，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後果是無法想象的。”
唐雨無法反駁。
他知道對方說的沒錯。
儘管如此，他知道他該做什麼。
寒風中，太街上，唐雨並未鬆手。
“他妹妹要去世了，就住在醫科大的住院樓裏。他只是想讓即將離開人世的妹妹最後看一場煙火，他能有什麼錯呢。”
唐雨的語氣十分平靜，似乎是被朝夕相處的三更同化了一樣。
男人回頭看着唐雨，手掌按住唐雨的手臂，將自己的手臂從唐雨的手掌中抽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