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本以爲自從那次他們去了酆都鬼城之後一切便塵埃落定，現在想想，看來不得不舊事重提了。
“唐雨不必在意，我沒事的。”
三更在一旁輕聲說道，她本就不在乎生死，所以無論面對任何處境都能保持平靜。
唐雨自覺無可奈何，但那封信的提醒，還是讓他對此留了個心眼。
“冰糖銀耳雪梨湯很好喝，等我們回了沈城以後，唐雨再煮給我喝吧。”
“好。”
這一個晚上，唐雨都睡不着。
他將雙手枕在腦後，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發呆。
酒店房間裏的窗簾沒有被全部拉上，月光趁着縫隙透了進來，落在酒店的地毯上。
唐雨是那種一旦有哪怕一丁點兒心事，都會影響睡眠質量的人。
他回想起來丹西之旅的全程經過，不免就會想到他和三更的身份迥異。
“怎麼了唐雨，睡不着麼。”
三更側躺在唐雨身旁看向唐雨。
“沒事，我只是怕以後再遇到危險，我無法保護三更。”
“唐雨沒有必要保護我，這不是你的責任。”
“之前還說我是人間專屬靈使，怎麼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人間專屬靈使負責的是人間的事情，那些人間不該存在的事情當然不用唐雨負責了。”
“我竟無言以對。”
這是他們在丹西的最後一個晚上。
也是他們同牀共枕的最後一個晚上。
其實對於唐雨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哪怕跟三更睡在一張牀上，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這世界上的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一旦真的去做了，你就會發現也就那麼回事，遠沒有想象中的美好畫面豐滿。
“如果唐雨睡不着的話，我們來聊聊天吧。”
三更忽然開口說道，她的語氣在這樣的半夜裏，在這樣的場景下顯得溫柔極了。
“不用，三更想睡就睡，明天還得坐車回家呢。”
“我從草莓採摘園回來以後睡過了，所以現在並沒有那麼困。”
“這樣。”
唐雨也沒開燈，只是在朦朧的黑暗裏應了一聲。
他能跟三更聊什麼呢，他們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彼此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知道。
對於唐雨的過去以及身邊的交際圈三更瞭如指掌，而對於沈城這座唐雨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城市，他也逐漸帶三更去感受過風土人情了。
“我和三更還真沒什麼好聊的，我感覺我們已經步入那種老夫老妻的階段了。”
“老夫老妻？我和唐雨又沒有結婚，我們也並沒有變老。”
“就只是稍微形容一下嘛，人間的男女在一起多半起於愛情，隨着彼此生活幾十年形影相伴，這種愛情就逐漸轉變成親情了。儘管彼此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因爲長久的相處，最後成爲了真正的家人。”
“我一直都是唐雨的家人。”
“我知道啊，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以前我剛見到三更的時候，腦海裏總有那種天降美少女之後，男主角與女主角之間緊張刺激激情滿滿的日常生活，但當我真正去經歷了以後，才發覺並不是那樣的，有可能也是因爲我的性格原因，雖然我覺得也有三更的原因。”
“緊張刺激激情滿滿的日常生活是怎樣的。”
“就是總會讓人臉紅心跳啊，會讓人有一種荷爾蒙無限升高的感覺。”
“我懂了。”
三更輕聲說道，然後忽然有所動作。
黑暗裏唐雨也不知道三更在幹嘛，但應該不是在翻身。
“我在嘗試讓唐雨臉紅心跳，避免讓唐雨因爲跟我的相處而留有遺憾。”
三更一邊說着，一邊掀開被子把唐雨壓在了身下。
月光透過薄紗窗簾，映照在少女俊美的臉龐上。
她摘下頭上的小恐龍睡衣兜帽，將一頭黑髮傾瀉在了背後。
她俯身壓在唐雨身上，以一種極其曖昧旖旎的距離貼近唐雨。
很快，她就如願以償聽到了唐雨的心跳聲。
“唐雨，我聽到你的心跳了。”
三更將頭附在唐雨胸口，唐雨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根本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這種夢裏纔有的情景竟然在現實中上演了？
“唐雨心跳得好快。”
“我……我天生竇性心律不齊……”
“接下來是讓唐雨臉紅。”
“不用了，我已經臉紅了。”
“你在下面，我看不清。”
“既然你看不清，你還去做這種事就沒必要了啊，你又不知道我有沒有臉紅。”
“不，我能以其他感知判斷唐雨有沒有臉紅，就像這樣。”
三更伸手將鬢邊長髮攏到耳後，然後輕輕對着唐雨的耳朵吹了口氣。
耳邊傳來的少女吐息讓唐雨覺得身體像是觸電一樣酥癢難耐。
他忍不住深呼吸了幾口，而這正是三更想要的。
“唐雨臉紅了。唐雨臉紅的時候，一般都會有下意識深呼吸的動作。”
“……”
唐雨已經無話可說了，他現在就像是個玩偶一樣，任憑三更隨意擺弄。
“現在唐雨滿意了麼，和你之前的預想一樣了麼。”
“一樣了，一樣了……”
“那就好。”
三更說完，從唐雨的身上翻下來，然後蓋上被子將身體轉了過去。
這就完了？
後續呢？
唐雨一臉茫然，半晌沒反應過來。
他現在對自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他也不知道三更有沒有睡着，他也不敢開口詢問。
唐雨能做的，只能是幫三更蓋好了被子，在心裏對於三更捉弄自己的事情抱怨了一番。
三更真的睡着了麼，當然沒有。
黑暗中，閻王少女眼睛睜得大大的，面頰通紅。
她沒想到自己做這些事情還會受其反噬。
三更伸手將被邊拽緊，遮住了自己的臉。
她覺得胸口發悶，心臟像是被揪緊了一般，這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開始出現唐雨方纔同樣的反應，自顧自臉紅心跳了起來。
唐雨的手臂卻在這時從後方伸過來抱住了三更的腰。
三更能明顯感覺到唐雨的動作，卻因爲太過緊張而動彈不得。
耳邊傳來與自己相處幾個月的熟悉聲音。
“三更，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三更忍不住將身體蜷縮起來。
她覺得地府十八層地獄的懲罰措施都沒有現在讓她感到煎熬。
“來啊，互相傷害啊……”
唐雨幽幽說道，三更瞳孔驟然放大。
“唐雨，三更快到了。”
“噫，玩不起是吧，以權謀私仗勢欺人是吧？切……”
唐雨將手臂脫離三更的身體，三更卻在一瞬間感到一種濃郁的失落。
她輕輕咬着嘴脣，臉紅到了耳朵根。
而出現這種反應的，不只是她一個人。
兩個人背對背臉紅着，都覺得這個夜晚分外難熬。
窗外夜半圓月高懸，將世間男女各懷心事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