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身穿翡翠撒花紅綾襖,外套一件銀灰色繡孔雀紋金線的長褙子。
她已年過六十,還皮膚還是保養得不錯,沒有老態龍鍾的感覺,反倒是眼睛有神中透着一絲刻薄。
蘇婉尋到大堂的時候,幾個姐妹和姨娘已經坐着聽訓了,但蘇小顏卻紅着眼睛站在老夫人身後,當見到她進來的時候,明顯又往老夫人的身側躲了躲,擺出一副受驚的驚恐樣。
“孫兒見過祖母。”她走到大堂中央,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呵!”老夫人冷笑一聲,手中梨花木柺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沉聲說道:“纔不過十四歲,心思就如此狠毒,是仗着你父親的寵愛就可以無法無天,將家規家法統統拋到腦後了嗎?”
“孫女兒不敢。”蘇婉尋雙膝跪地。
可白芨卻急了,跪地說道:“老夫人,是舒姨娘,五小姐先和一個臭道士陷害小姐,小姐可沒有……”
“拉出去掌嘴。”老夫人懶懶得吐出幾個字,眼睛裏透着厭惡。
角落裏站着的小丫頭不動,不敢上前。
她是永安堂的主丫頭秋蓮,管理永安堂的清潔衛生,和每天早上供應大堂的點心,平日裏也只聽老夫人的差遣。
“反了是嗎?連我的話都不聽了?”老夫人的臉色鐵青,手掌狠拍了一下手邊的案几。
蘇小顏假意勸說:“祖母,消消氣,她可能是在害怕白芨吧。在府裏,無論是什麼級別的丫頭,對白芨那都是恭恭敬敬的。”
蘇婉尋看着她無辜又單純的眼睛,心裏冷笑不已。
這好妹妹的話意味就很重了,永安堂的丫頭竟然因爲懼怕她的丫頭而反抗老夫人的命令。
這是要將她往火坑裏推啊,看來這個丫頭是被舒氏收買了,或者說她本來就是舒氏的人。
果然,老夫人的面色已變得青紫,冷笑:“現在只聽這個丫頭片子的話了?去告訴蘇遠之,既然全府上下不尊重我這老婆子,不如賜我一條白綾,也省得礙你們的眼。”
“祖母,是孫女兒沒有管教好丫頭,孫女兒自願罰跪祠堂一天一夜。”蘇婉尋緊接着說。
她說話向來細言細語,溫聲溫氣,老夫人一口氣憋着,原本想要將白芨拉出去杖責,可這病秧子孫女兒都這樣說了,只能生生將一口氣吞下去,臉色變得更加不好看了。
“呵!自罰跪祠堂?就你的身板,跪上幾個時辰恐怕小命就去了一半。到時候你父親豈不是要拿我這個老婆子問罪?”
老夫人冷着臉,怎麼都不願意放過白芨這個丫頭,偏頭對身後的鄭媽媽和楊媽媽道:“既然這小丫頭這麼厲害,那就由你們去打。”
眼見着這兩個身材魁梧的婆子要上前,白芨害怕了,正想要求情,就聽蘇婉尋說道:“白芨,爲了自己的命,就把看到的說出來吧。”
白芨閃了閃黑漆漆的眼睛,嘴巴張了張,她看到什麼了?
蘇婉尋使勁兒的眨了眨眼,一副你快說,小命要緊的樣子。
“到底有什麼祕密?快說!”老夫人失去了耐心,簡直是惡狠狠地瞪着蘇婉尋。
蘇婉尋提了一口氣,輕聲回道:“祖母,上回白芨對孫女兒說,她看到秋蓮正和一個男人在藏書閣的後方偷情……”
“什麼?”老夫人的眉心皺起。
“還是光天化日之下。這秋蓮恐怕是擔心白芨會將她的事抖出去,所以纔不敢動手吧。”蘇婉尋看了一眼站着的丫頭,惋惜地又道:“若不是今日要保住白芨,孫女兒也不會說。畢竟這是一個姑娘家的名聲。”
這秋蓮原是舒氏手下的人,早些年被派到了永安堂,因爲長得有幾分姿色,早就和三公子暗中苟且。在前世,她還被收進了房。
蘇婉尋就掐準了這一點,佯裝低下頭,有些膽怯眨眼睛:“孫女兒不能說。”
可在老夫人逼問的眼光下,她抿了抿脣瓣,說:“是,是三哥哥。”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病秧……”
蘇小顏想要怒罵,不過也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抹了抹眼淚哭吟吟:“祖母,三哥哥怎麼可能和小奴婢風花雪月?不信您可以去問其他人,三哥哥馬上就要京考,他連大門都不邁,只緊着讀書。”
三哥哥蘇子炎是她同父同母的哥哥,也是她和母親今後的仰仗,若是在祖母這裏失了寵,那真的慘了。
“是嗎?”蘇婉尋閃了閃清眸,又說道:“不如去秋蓮的房裏搜搜,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東西。”
她斷定這些年無論是舒氏還是蘇子炎都給了秋蓮不少東西,若是搜了房間,那她逃不掉了。
“奴婢沒有!奴婢和三公子是清清白白的!”
這秋蓮“撲通”跪地,跪爬着到了蘇婉尋面前,“砰砰砰”得磕起頭:“四小姐,前幾天你給了奴婢不少銀子,要奴婢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可奴婢不敢忘記老夫人的教誨,更不能害老夫人啊!”
“她要你做什麼事?”老夫人死死盯着眼前的丫頭。
“老夫人,四小姐要,要奴婢在您的飯菜裏下毒!她還說,她纔是這蘇府最尊貴的女人,您又不是父親的親母親,憑,憑什麼每日請安。”秋蓮哆哆嗦嗦地說道。
“天!四姐姐!你怎麼能這麼狠毒!”蘇小炎拍了拍胸膛,痛心的指責:“祖母雖然不是父親的親生母親,可她待父親如己出,更是待我們如親孫女兒。爲我們蘇家費盡心血。你這樣不怕遭天譴?”
老夫人看向蘇婉尋的眼神已經如同刀子,她原本就對蘇婉尋看不順眼,這妮子和她的短命鬼娘一個樣,整天病怏怏得博取男人的同情,說話輕聲細語,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心煩。
“老夫人,這,這是四小姐給奴婢的毒藥包,請您過目。”
秋蓮將揣在衣服口袋裏的藥包遞了上去,隨後又從衣服內側取出一疊銀票,哆哆嗦嗦地說道;“這些是小姐給奴婢的銀票!”
蘇府給每個人的月錢都會用輕炭筆做一些標記,已死的白朮早就弄來一些四小姐的銀票給舒氏,所以這一次她逃不掉了。
老夫人接過一看,的的確確是分給萬月寶閣的。
蘇婉尋深吸一口氣,小拳頭緊握,她差點忘了,白朮也是個叛徒,而且早就已經開始動手偷銀票!
“啪!”老夫人動了雷霆之怒,厲聲道:“現在證據確鑿,你這個不孝孫還有什麼可解釋的?”言畢,她抄起桌上的高足瓷盞朝着蘇婉尋砸過去。
“小姐小心!”白芨想要去擋,可一股強大風力憑空出現,瓷盞居然改變方向……
“彭!”
“啊!”一聲鑽心的慘叫。
瓷盞竟然砸中蘇小顏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衆人倒吸冷氣,驚恐地看向門口,竟然站着一人,白衣玉骨,若孤松之獨立。只見他信步走來,對着老夫人拱手行禮:“孫兒見過祖母。”
景慕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