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尋先是一愣，見他不解的模樣，終於回過神了。
現在的景慕霆並不是前世的他，現在的他，沒有傷害過自己。
“沒什麼，我累了。”她索性不理會。當然，也沒有動桌上的食盒，直接上牀準備入睡。
景慕霆就這樣靜坐，方纔那一瞬間，他竟然會覺得眼前的尋兒就是前世的尋兒。那個被他傷害過，折磨過的女人。
其實不只是這一瞬間，這一世有過很多個瞬間都像極了她。
特別是死寂的眼神。
景慕霆的雙手覆住雙膝，指尖顫抖，腦子一片混亂。竟然不知道是喜還是憂。
喜的是，他可以真正補償以前的尋兒。可憂的是，她會不會永遠不原諒自己？
他看着假裝睡了的蘇婉尋，又有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不對！她不可能是曾經的尋兒。若她是，一定恨不得殺了自己，又怎會一次又一次爲自己奮不顧身？
兩人僵持了一夜，誰都沒有說話。直到翌日清晨，蘇婉尋被刺耳的號角聲吵醒，帳外早已一片喧譁。
“尋兒！開打了！開打了！”
齊非樂興匆匆地衝進帳子，小臉哪裏有半分緊張？有的只有激動，就連漆黑的眼珠子都閃着灼光。
“老孃我終於可以上戰場了！這一回，不把那素無心這小賤人打得哭爹喊娘，跪在老孃面前喊祖宗，我就不姓齊！”
齊非樂已“刷”地拔出腰中長劍，眼眸中竟有殺氣浮動。
號角聲越來越響，似要震破雲端。
蘇婉尋前世沒有來過戰場，甚至家門都沒出過幾回，更別說最後三年的禁足。這輩子就不同了，這些日子簡直過得驚心動魄。
她走出帳子，昨夜還熱鬧的營地，此時已經空蕩蕩。
“這速度也真快！”她感嘆。
“打仗嘛！速度能不快？”
齊非樂眯起犀利的眼睛看向前方，說道：“今天收到戰書，應該明天才打。走，我們去練兵場地看看。”
兩人準備騎上快馬去看看，但十幾個護衛突然攔截過來：“將軍有命，不能離開這裏。”
“爲什麼？我是去幫忙的！”齊非樂皺眉。
“你們留在這裏就是幫忙了！”領頭護衛堅決不放路。
這些人的手中帶着的都是弓箭。
齊非樂雖然有時候會衝動，但也不傻。知道若是強行着尋兒帶出這裏，尋兒倒是沒事，被射殺的肯定是她。
“行罷！不去就不去！”
她撇撇嘴，拉着蘇婉尋的手又回到帳子，沒想到醫聖已經坐在裏面，正咧着嘴對着她們笑。
他戴着的是人皮面具，一襲紅衣刺目耀眼，這笑容又極爲詭異，如同恐怖的雕像，嚇得齊非樂一屁股坐在地上，脫口就罵：“你有病啊，神出鬼沒的。”
可話音一落，她就後悔了。
只見藥聖緩緩收攏笑容，用一種極爲陰森的眼神盯着她。
“師父，她，她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您別和她一般見識。”蘇婉尋將齊非樂扯到身後。
齊非樂抽了抽脣，雖然打死也不承認自己是頭腦簡單，但，這時候還是認了慫，一溜煙地跑出營帳外。
她還是叫“師父”，很顯然，她內心是多麼嚮往和他一起學醫。
“不要緊，總有一天你能和我一起學。”
醫聖倒是很篤定，將手裏一本黑色封面的書遞給她，說道：“喊了我那麼多聲師父，總要送你見面禮。”
蘇婉尋激動地接過，立即去翻，可發現裏面沒有一個字。
“這……”她擡頭，眼神盡是不解。
“你那麼聰明，總有辦法去看到裏面的字。”
醫聖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竟是無比的認真：“好好學，總有一天。你的能力將遠高於我。”
這句話無疑給了她最大的鼓勵，可她卻問：“師父，你爲什麼會選中我？”前世，醫聖也是第一眼看到她就要收她爲徒，難道因爲她是藥人？
“因爲她！”醫聖簡單回答。
“因爲她？誰？”蘇婉尋越來越糊塗，他收她爲徒並不是因爲自己？
“哈哈哈！”醫聖不回答，只是笑，在喝了一口酒後就搖搖晃晃出了帳子。
蘇婉尋緊拽着手中書，心中悵然。
這一夜，註定又是無眠。明天就要開戰，景慕霆肯定不會回來，也不知道明日那一戰會如何？
他的內傷一直沒有好，因爲晚上會聽到他輕咳，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更何況這一戰極爲兇險，素無心一定會因爲他的拒絕對他恨之入骨。
齊非樂也沒睡着，拿着那本無字書在燭光下照着，希望能看出一點印字，就這樣照了一夜，還是沒看出什麼名堂。
翌日清晨，晨光如同鮮血一樣赤紅，灑在這片蒼涼荒蕪的土地，還未開打，黃土枯草就已譜寫出一曲悲歌。
景慕霆一襲銀色戰甲，他早已洗去平日裏如謫仙的冷清，烏髮披散，如同戰神般迎着烈烈寒風，一股無上的尊貴威嚴自他身上噴薄而出，散發着無量神輝。
一雙深邃的鳳眸似能洞穿虛空，令人望而生畏，無法逼視。
譽王和素無心身穿戰甲，目露兇光。他們在得知景慕霆被感染後，馬上寫下開戰書，此時不打，待到何時。
“蘇慕霆！這是你的第一戰！我會讓你後悔！”
素無心赤紅着眼，手中遼錐槍泛着冰冷的寒光，一如此時的心，因爲仇恨而在劇烈顫抖。
她那麼愛他，甚至可以爲他豁出命去。可換來的是什麼？是他對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她永遠忘不了在營帳中，這個男人無情地將她推開。
眼睛裏的厭惡絲毫不掩飾。
她都做到這份兒上了，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怎麼可以！
景慕霆隱約能聽到她說的話，可他卻沒有理會，神色一如往常的涼薄。
在他身後將士們的目光卻堅定不移，他們記得上戰場前，蘇將軍對他們說的一句話：若贏，他定會厚待諸軍，若敗，他定陪他們白骨成灰染戰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