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承宣佈政司,福建都指揮使司,福建提刑按察使司四品及其以上緋袍高官,齊刷刷聚集到府衙大廳,等候着沈憶宸跟喜寧的到來,每個人臉上神情都有些嚴肅。
他們昨夜接到沈憶宸發出的通知,將整頓福建軍政要務,徹查動亂源頭,並且追究失土之責。
對於這種說詞,憑心而論絕大多數福建三司官員,其實不怎麼擔憂。
原因在於福建動亂根源,牽扯的範圍太廣,法不責衆堪稱一筆爛賬,沈憶宸這個空降提督不可能追責的過來。
可是昨天晚上福州各大衙門倉儲,被沈憶宸帶來的護衛接管,讓衆人心中隱約有種預感,這名年輕提督怕是要動真格了。
法不責衆是沒錯,但只要鐵了心想找人背鍋,想要挑出個人還不簡單,就看誰會成爲那個倒黴蛋。
一羣人站在府衙大廳沒等候多久,就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沈憶宸跟喜寧率領着一羣帶甲護衛,出現在衆人視野之中。
更爲震懾的是,今天沈憶宸跟喜寧穿着的不是常規官袍,而是御賜的蟒袍跟斗牛服!
緋紅金絲蟒袍喜寧來到福州府當日穿過,算是給福建本地三司官員開了次眼界。但沈憶宸向來比較低調,別說穿御賜鬥牛服招搖過市,就連翰林侍讀學士可以光明正大假借的四品緋袍,都從未穿過一次。
他一直以來出現在衆人面前的官袍,僅爲一身常規的五品文官青袍。
當然,青袍歸青袍,就算貴爲布政使這等二品大員,都不敢在沈憶宸面前自稱上官。
如果說沈憶宸身穿鬥牛服亮相,已經讓衆三司官員感到一種震撼跟威壓,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就足以大跌眼鏡!
以往始終身居主位,並且囂張跋扈無比的監軍喜寧,這次居然坐在了左下方首位,那個本應該是屬於提督沈憶宸的位置。
反而沈憶宸昂首闊步,坐在了最上方的主位,俯視着在場衆人!
這一幕的出現簡直讓福建三司官員看呆了,先不說喜寧身爲監軍,相當於皇帝外派的眼線,本身權柄跟地位就超越了提督。
就算兩者權勢相當,喜寧再怎麼說也是出鎮邊疆多年的御用監掌印,沈憶宸不過區區詹事府大學士,他還能做到反壓一頭?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沈憶宸確實身居上位!
對於在場福建三司官員詫異目光,喜寧臉色鐵青當做沒有看見。
雖說座次安排是沈憶宸與自己商議後的結果,但地位尊卑帶來的心理落差,終究是讓人感到很不爽。
並且話說回來,也就沈憶宸敢提出這種要求,當年喜寧擔任九邊鎮守太監時期,哪個文臣武將敢跟他商議這種事情?
現如今沈憶宸不但做了,還做成了,真是風水輪流轉。
“下官、末將,拜見喜公公跟沈提督。”
福建三司官員齊刷刷朝着沈憶宸跟喜寧行禮,哪怕現在沈憶宸坐在上方主位,卻依然把喜寧的名字排在了前面。
畢竟鬼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子,沈提督應該不會在意這些細節。
相反,這段時日福建三司官員被喜寧給拿捏的苦不堪言,生怕惹惱了他再被抓住什麼把柄。
沈憶宸擺了擺手,他確實不在乎這些虛文縟禮,今天召集衆人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從他們身上榨出油水。
但凡錢能到手,讓沈憶宸反過來給他們行禮都行。
“本官行事向來喜歡直接,既然諸位同僚都已經到齊,那就開門見山了。”
說罷,沈憶宸掃視了堂下衆人一圈,被他目光注視到的官員,都趕緊低頭不敢與之對視,生怕會拿自己殺雞儆猴。
真是慫啊……
這副場景讓沈憶宸內心不由鄙夷了一句,難怪福建平叛戰爭會打成吊樣子,六七萬衛所正規軍硬是沒剿滅不到兩萬的礦工爐丁,反而讓對方做大合流了農民起義軍,拿下來福建半壁江山。
古語有云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誠不欺我。
相比較之下,山東布政司那羣官員,敢各種陽奉陰違自己這個僉都御史,堪稱“錚錚鐵骨”。
“在座諸位深受皇恩主政一方,卻尸位素餐導致局勢糜爛不堪暴亂四起,進而丟掉了福建半壁江山,不知你們該如何擔責?”
沈憶宸鏗鏘有力的說出這段話,完全沒有之前那種儒雅隨和的氣息,十足的鐵血封疆大吏風範。
面對這種追責詢問,堂下衆三司官員鴉雀無聲,很明顯槍打出頭鳥,誰這時候站出來說話,無論好壞都得背鍋。
“張藩臺,你來說說看。”
既然沒人主動回答,那沈憶宸就只好點名了,張琛身爲一省主官,戰敗失土他責無旁貸。
聽到沈憶宸的點名,張琛有些懊惱的嘆出一口氣。
早知今日沈憶宸能壓過喜寧一頭,那昨日魚鱗冊跟兩萬畝良田,就不該送給那個閹人。現在“買命錢”沒了,還得面臨沈憶態這個提督的追責,屬實賠了夫人又折兵。
“本官疏忽致使賊軍做大,羞愧難當滿心自責,日後定當將功補過,不負君恩!”
張琛不愧是官場老油條,把瀆職失土的罪責高高拿起,卻又輕輕放下。說了一番仔細品味起來,好像又什麼都沒說的客套話。
對於這種糊弄話語,沈憶宸當然不會放過,他冷着臉反問道:“張藩臺,局勢崩壞至此,僅僅是疏忽嗎?”
“是下官無能,還能沈提督恕罪!”
沒有任何的抵抗嘴硬,張琛直接躺平裝起孫子,連自稱都改爲下官,態度謙卑至極。
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形勢,前有朝廷的失土追責,後有宋彰的上位野心。
昨日賄賂喜寧失敗,幾乎已經宣判了張琛的“結局”,沒有實力跟靠山做基礎,再盲目強硬對抗沈憶宸這種猛男,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哼。”
沈憶宸冷哼一省,本來想拿張琛立威,沒想到對方慫的這麼快。
捏軟柿子沒什麼意思,他於是把目光放到了都指揮使鄧安身上。
“鄧都司,福建衛所將士接連遭逢大敗,本官視察軍營更是士氣低迷,缺醫少藥還剋扣軍餉,你覺得自己該當何罪?”
看到沈憶宸把槍口轉向自己,鄧安額頭上汗珠瞬間就冒了出來。
他可不比張琛這種文臣,就算對方罪大惡極,沈憶宸想要定罪也得經過朝廷三法司審判,不敢動用私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