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內,王振看着鴻臚寺遞交的瓦刺國書,直接憤怒的扔在地上。
“乾爹息怒,氣壞了身子,喫虧的可是咱自己。”
站在一旁的司設監掌印太監陳宮,一邊撿起地上的瓦刺國書,一邊開導着王振。
不過這番話語完全沒有效果,王振依舊怒火中燒的說道:“咱家這些年一直對瓦刺部也先有求必應,每次朝貢使團均厚待其人,倍償其價!”
“可也先愈發的貪得無厭,這次明知道萬歲爺不高興,還派出兩千餘人的使團,謊報爲三千五百人。”
“更爲離譜的是,貢品還以駑馬、劣馬充數,國書中威脅言語昭然若揭,真當我大明無人嗎?”
王振這次是真的有些氣炸了,以前他爲了粉飾太平,營造出萬國來朝的景象,對瓦刺使團都是厚禮相待。
現在皇帝本就對瓦刺強硬要求朝貢不滿,能答應對方已是退步的底線,結果你還得寸進尺漫天要價,王振已經不敢相信要是朱祁鎮看到這封國書,將何其震怒!
聽到王振的訴說,陳宮就完全沒有當回事,反而笑着回道:“乾爹,韃虜他說他的,怎麼迴應是咱的事情。”
“既然慾壑難填,那乾脆就大幅度削減朝貢回賜,他們除了嘴上託大,莫非還真有那個本事攻打我大明不成?”
相比較王振舉人出身的學識,以及喜寧常年在外監軍的見識,宮中絕大多數普通太監,那真就是純純的井底之蛙,壓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
哪怕陳宮靠着抱王振大腿,成爲十二監掌印太監之一,依舊把軍國大事視爲兒戲。
在陳宮看來,朝貢回賜是大明給你的,你才能拿。大明不給,你不能搶。
王朝巔峯時期,這種心態其實沒錯,大明要真不想花錢買面子給朝貢回賜,哪個番邦敢忤逆不敬?
可今時不同往日,瓦刺他還真就敢!
“你懂個屁,瓦刺部這兩年統一漠北蒙古,就連韃靼部蒙古大汗脫脫不花,都成爲了也先太師的傀儡。”
“如今瓦刺部趁着我大明徵討麓川,大軍愈發逼近九邊重鎮,稍有不慎就將引發一場大戰!”
王振的解釋卻依然沒有讓陳宮重視,他再次輕蔑回道:“那樣不是正好,孩兒始終記得乾爹你想要建功立業,如同三寶太監那樣青史留名。”
“討伐蒙古瓦刺,便是乾爹在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陳宮的話語,觸動到王振隱藏深處的野心。不過他並沒有完全喪失理智,知道蒙古這個大明的死敵,可不想麓川土司以及東南叛軍那般好對付。
現在大軍在外,國庫空虛,並不是開戰的好時機。
“不行,時候未到!”
王振搖了搖頭,終究還是理智戰勝了慾望。
“那入貢回賜數額怎麼定,要不要稟告萬歲爺處理?”
“不能告訴萬歲爺,他最近虛火旺盛,要是得知瓦刺貪得無厭,定會大發雷霆氣到身子。”
說罷,王振想了想,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法。
“陳宮,你去通知鴻臚寺,這次瓦刺使團無論來多少人,帶了多少貢品,均按照五分之一的標準回賜。”
“這樣即能遏制蒙古瓦刺的貪慾,又能不至於徹底撕破臉皮,大明需要時間緩過這口氣。”
王振既然做出決斷,陳宮自然不會多言,領命後就打算前往鴻臚寺告知。
不過就在他即將要跨出門檻的時候,王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朝着陳宮問道:“福建方面最近可有上疏?”
“沒有。”
“僅是沈憶宸沒有,還是連宋彰也沒有?”
“都沒有。”
聽到這個回答,王振感到有些不太正常。
朝廷要求宋彰赴京問罪的旨意,兩個月前就已經派人傳達過去,就算路途遙遠行程較慢,按理說宋彰也得上疏一封叩謝天恩。
就算走驛站的朝廷上疏慢了,宋彰走私人給自己的信箋,肯定也會專門派人早早送達。一方面是感謝照拂,另外一方面是送份買命錢過來。
兩者都沒有的話,那絕對是中間除了什麼問題。
沈憶宸這小子,他到底在福建做了什麼?
“你去辦事吧。”
想不明白爲什麼,加之蒙古瓦刺帶來的壓力,王振心煩意亂揮了揮手示意陳宮離開,他總感覺好像會有大事情發生。
福建沈憶宸這邊,自然是不知道王振打算剋扣瓦刺朝貢回賜的做法,如果他知道的話,肯定會得知歷史軌跡在某種意義上,又回到了軌道中。
只不過時間線被大大提前!
可能這就是蝴蝶效應帶來的改變,本應該動盪大明的東南農民起義,被沈憶宸用最小的代價給扼殺在萌芽中,連一場最基本的平叛大戰都沒有展開。
恰恰因沈憶宸控制住了東南局勢,導致明朝沒有組織大軍陷入東南泥潭,有了餘力提前整頓兵馬去征討麓川土司。
同時四徵麓川的戰事提前,給了瓦刺部也先可趁之機,他開始利用朝貢不斷的挑釁大明,來尋找主動開戰的機會。
歷史上的正統十四年,也先就是藉口明朝剋扣回賜,欺辱其瓦刺使者,從而集結兵馬向大明問罪。
現在這個時間線,被提前到了正統十二年!
沈憶宸之前一直沒有能力去改變歷史走向,如今當他真正能扭轉乾坤之時,就得面對歷史時間點徹底改變的連鎖反應。
只可惜上千公里的距離帶來的時間差,讓沈憶宸無法做出提前應對。
亦或者說就算是知道了,遠在福建的他同樣無能無力。歷史巨輪依舊有着屬於自己的慣性,這點非人力可阻擋。
福州布政司衙門,喜寧早早就坐在後廳等待着沈憶宸的到來。亂臣賊子招安之事已經落幕,鄧茂七、葉宗留、蔣福成三人的賊首送達了福州城。
至於到底是不是本人,喜寧無法確定,他也沒興趣去確認死者身份。
此刻喜寧只有一個想法,早日與沈憶宸完成交接回京,紫禁皇城纔是自己發揮的舞臺!
“喜公公,下官來遲,還請見諒。”
沈憶宸走進後廳,依舊客氣的拱手行禮。哪怕現在他已經無需畏懼喜寧,可依舊保持着謙遜態度,儘量不在一些細枝末節挑釁對方。
古往今來無數身居高位着,就輸在得意忘形四個字上面,沈憶宸始終提醒着自己別犯同樣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