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這封不是什麼密奏,而是走常規上表渠道,經過了通政司、內閣、司禮監等等部門,最後才呈遞到景泰帝朱祁鈺的面前。
這種方式就意味着上表內容被公之於衆,恐怕此時京師的官員們,已經開始議論的沸沸揚揚。
如果魯王朱泰堪僅僅是彈劾控訴沈憶宸,那景泰帝朱祁鈺估計不會太當做一回事,說不定還會生出一股看戲的心態,注視着朝中重臣與諸藩親王鬧翻,雙方樑子越結越大最好。
但是朱祁鈺心中很清楚,這次三王共同赴京朝覲,最終目標是爲了《宗藩條例》跟易儲。沈憶宸當年跟魯王的恩怨僅是引子罷了,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就是皇兄賓天的舊事被重提,導致天下議論紛紛朝野動盪!
司禮監掌印太監興安,看到皇帝一臉凝重的神情,於是乎低聲說道:「萬歲爺,襄王的上表該如何批覆,另外禮部已經制定好了流程,三王不日就將入京,途中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興安話的很委婉,原因在於這封上表他看過,裏面內容簡直能用「字字泣血,句句誅心」來形容。司禮監掌控着批紅權力,如果皇帝沒有明確表示回覆不到位的話,萬一襄王朱泰堪赴京搞個什麼叩闕鳴冤,亦或者去敲兩下登聞鼓,那皇家的臉面就不好看了。
「興安,那你覺得朕應該如何回覆?」
「奴婢不敢妄言。」
「儘管說就是。」
明朝宦官不得干政這條鐵律,到了景泰朝基本上成爲了廢話,連太監援引大臣入閣的操作都整出來了,議論點政事算個屁。
興安也就是做做樣子,得到皇帝的許諾後,立馬就開口回道:「奴婢覺得還是得安撫諸藩,畢竟襄王、魯王、趙王俱是歷代先帝嫡子,放在宗親裏面德高望重。」
「如今《宗藩條例》已經鬧得不可開交,除了三王赴京朝覲,大明各州府封地的藩王們,同樣上表多達幾十封向朝廷抗議。」
「要是這麼鬧下去,恐怕會真出現什麼亂子。」
說這話的時候興安一臉的擔憂,畢竟太宗皇帝朱棣一脈,就是靠着建文帝朱允炆一通削藩的瞎操作,纔有了榮登大寶之位的機會。
結果出臺這麼狠的《宗藩條例》,還把太祖皇帝定下的《皇明祖訓》給全改了。這樣做是減少了宗室俸祿支出,以及提高了國庫的稅收,但問題要是把藩王給逼反了,那結果就是得不償失。
面對興安的勸誡,景泰帝朱祁鈺卻冷笑一聲道:「今日取消《宗藩條例》,明日怕是要推翻易儲聖旨,難道朕現在把沈憶宸交出去當個漢之晁錯,日後這個皇位就能坐得安安穩穩嗎?」
感受到景泰帝朱祁鈺話語中的怒火,興安趕緊躬身致歉道:「奴婢說錯話了,還請萬歲爺恕罪。」….看着興安這副謙卑姿態,景泰帝朱祁鈺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過激,於是擺了擺手道:「罷了,你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把事情想的有些簡單了。」
「萬歲爺教訓的是,奴婢見識淺薄。不過話說來天底下凡事得講一個理字,魯王無憑無據這般控訴朝廷大員,還隱喻前內官監掌印成公公知情不報,要不乾脆命三法司來個會審,查明真相還沈閣老一個清白!」
原因很簡單,有些事情不上秤沒四兩重,一上秤千斤都打不住。成敬要是公然向皇帝承認了知情不報,一邊是自己的
宗親皇叔,另外一邊是教導長大的「先生」,身爲皇帝得朱祁鈺要不要追責?
很明顯拋開皇帝這層身份,朱祁鈺不可能爲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的魯皇叔去追責成敬,順帶更進一步的問罪沈憶宸。
於是乎這件事情各方保持着默契,大家心中都明白魯王之死大概率是沈憶宸動的手,卻沒有人會說出來。
如果按照興安的說法派三法司去查,朱祁鈺不知道沈憶宸做的乾不乾淨,就自然無法保證是否會查出來什麼東西。現如今不管是保成敬,還是保沈憶宸成爲儲君的「孤臣」,魯王之死都註定不能再重提!
「此事當年成敬奉皇兄密令,已經在河工勘驗時期查的清清楚楚,魯王就是畏罪自盡與任何人沒有干係,成敬的人品難道朕還信不過嗎,有何查的必要。」
景泰帝朱祁鈺乾脆的否決了興安了建議,只是這個舉動讓後者臉上閃現過一抹失落,看來皇帝的心中,潛邸出來的「老師」依舊有着無可替代的地位,否則不會在誅王這等要事上包庇。
「萬歲爺所言甚是,奴婢終究還是見識淺薄了些,考慮不周。」
對於興安的謙卑言語,朱祁鈺不置可否。
確實相比較成敬實打實的進士出身,興安就屬於常規的宦官學識,雙方在政務能力上面相差太遠,很難做到如同文臣那樣輔佐君王。
想到這些景泰帝朱祁鈺心中就隱隱有些後悔,當初自己是不是不應該答應成敬的告老還鄉,如果此時他還在身邊的話,恐怕就沒有這麼多煩心事了。
「誰惹出來的事情,誰就負責善後處理。你把魯王彈劾之事告知沈憶宸,讓他自己去想辦法應對三王。」
本來早在討論《宗藩條例》的時候,景泰帝朱祁鈺就已經與沈憶宸商議,把襄王之事一同交給他處理。如今再加上一個魯王、趙王,想必以此子的能力跟手段,應該能解決問題。….「是,萬歲爺。」
興安躬身領命,然後便走出了御書房。
朱祁鈺望着興安的背影離開之後,立馬就從書桌抽屜裏面拿出一盒火紅的丹藥,放了幾顆含在嘴中閉目養神。最近這段時間他感覺自己越來越離不開方士煉製的丹藥了,也不知這是個好事還是壞事。
另外一邊的沈憶宸,同樣聽到了京師流傳的魯王控訴奏章。不過對於這些「風言風語」,沈憶宸屬於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類型,弒君這種事情都幹過了,還怕區區一個誅王?
趁着削藩跟易儲兩件事情塵埃落定,迎來了一段難得的空閒期,沈憶宸把趙鴻傑跟李達等人全部通知了一遍,找了京師一間飯館定了一桌酒席,打算跟這羣兄弟們好好喝上兩杯。
算起來李達等人赴京,已經過去小半年時間了,沈憶宸之前爲了避免惹人注目,一直沒有與他們接觸聯繫,也不知在京營任職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