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光在樓下站着也看不到這兒的全景，我記得二樓的視角倒是不錯，先上去再邊走邊看吧。
清橘在心裏盤算着，低着頭往樓梯處走去。她這張臉還是有些顯眼了，未施粉黛卻已經有好幾個書生，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過來詢問她，在她說不招攬人時，盯在她身上的目光總是帶着些意味深長。還有一個人居然直接塞了一把銀票到她手中，嚇得她趕緊把銀票塞了回去，衝男人身後喊了一句“娰鈺姑娘”轉身撒腿就跑了。
但她剛上到二樓，還沒來得及往邊上細看，就差點迎面撞上了女扮男裝的墨俞柒！
採環閣的樓梯是兩支弧形向上，墨俞柒是從另外一支樓梯上來的，看樣子正要往清橘這個方向走。
以清橘現在的容貌和有些明亮的衣着打扮，再加上剛纔換過衣服後就一直沒有再戴上面紗，若是墨俞柒看見，她指定會被認出來，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清橘舔了舔嘴脣，先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臉，然後趁着墨俞柒還沒看見自己，飛快地張望着周圍的環境，錯開了墨俞柒的視線往樓梯邊的一個比較隱祕的缺口處躲了進去。
“公子的樣貌這般俊俏，奴家自然是喜歡的，公子就隨奴家去吧。”一個嫵媚的聲音道，像是一塊剛化開的綿糖細密地纏綿在口中。
“池姐姐，你就別和我搶了，上一次的事我都還沒找着你算賬呢。這位公子您和我來吧”另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忙嚷嚷道。
“你們兩個傢伙，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先來後到！寧公子明明是先撿了我的梅花。”
清橘緊貼着牆面，旁邊用來遮掩的牆壁並不能完全把她擋住，她只能稍稍側過腦袋，讓自己的臉和牆壁成一個平面。但這樣的姿勢，倒也方便她擡眼就看見了墨俞柒那邊的情況。不過要是被發現了也是一抓一個準，唉。
墨俞柒走過來時的速度並不快，因爲她的身邊圍着不少花枝招展的姑娘，一羣人在樓梯口拉拉扯扯。
那個看着嫵媚動人的紅衣女子挽着墨俞柒的右手臂不放，整個身子都快要貼到墨俞柒肩膀上了。有個看起來嬌小可人的姑娘，身着嫩黃的長裙，嘟着嘴巴扒拉着墨俞柒的衣角，手還握拳虛虛地去砸墨俞柒的胸口。還有邊上一個長得清冷傲氣的女子，眼神也時不時向墨俞柒瞥去。更別提墨俞柒這人懷裏抱着好幾枝不同品種花枝，連衣服上的領口，袖口都有被人插上花枝，可見這人着實受歡迎。
其實這都歸功於採環閣的一項有別於其他同行的規矩。凡是進閣，就要花上三五百兩銀子，尋常人家想進來看看世面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身上幾斤幾兩。
一進閣裏，客人們就得踩上門後面的三丈方圓的“金玉臺”。在採環閣，可不是什麼客人看中了那位姑娘就能和她一度春宵了，而是由那些姑娘們來選客人。
當客人站在金玉臺上，臺下的姑娘們手中就會拿着代表自己的花兒，看見哪個中意的，就可以將手中的花兒拋給那位客人；若是有好幾位姑娘都看中了一位客人，這位客人才有憑花來選哪位姑娘的權力；等雙方都訂好了，那位姑娘便會帶着客人去房中，陪他唱曲說詞，尋歡作樂。
倘若沒人選這位客人，採環閣也不會讓客人這幾百兩銀子打水漂的。老鴇沈媽媽就會給這位客人指定一位姑娘陪他，採環閣裏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貌美如花，多才多藝，但是這位客人也只能在大廳中和姑娘說話打趣。
當然也有像當年楚夜淵這樣的一擲千金就爲了見花魁姒鈺一面的，只要錢花的多了，直接買下一個包房的人也不在少數。這類客人錢多可能還人傻，所以不少姑娘也會選擇去作陪。而姒鈺姑娘已經不常接客了，如今見一面真是千金難求。
這樣由姑娘們來選擇自己要招待客人的規矩一直嚴苛，每日卻總有大批人前來。京城中的王孫貴胄，文人墨客非但沒有對此不滿，甚至還會攀比起了誰去採環閣收到的花更多，誰的魅力更大些。外來的人也會被這樣奇特的方式所吸引，使得采環閣的生意格外火熱。
想到這裏，清橘便再次看向了墨俞柒的懷裏，那臂彎中可算是花團錦簇，應接不暇。要是那些愛攀比的貴族少爺們今日還打算比較，應該沒有什麼人能比得過墨俞柒了吧。
“各位姑娘不必爲在下起了紛爭，只是在下剛纔先接下了一位月季姑娘的花，論先來後到我應當是和她走的。”墨俞柒含笑道。那位拋月季的姑娘就是那位樣貌嫵媚的紅衣女子。
其實你可以全都要的，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就應該全都要!清橘在心裏嗶嗶賴賴。
“啊，怎麼這樣啊......”其他幾位姑娘小聲埋怨道。
“又是池姐姐，哼。”
......
其他姑娘們聽了墨俞柒幾句勸，也只能抱怨着散開了，留下那位池姑娘帶着墨俞柒從她躲的犄角旮旯邊路過，進了二樓的一個房間。
還真是受人歡迎，不愧是女主啊！清橘靠在牆壁上感慨道。
“吱喲——”
斜上方三樓的有扇門被打開了，清橘下意識擡頭往上看去。
還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啊
怒氣衝衝地從屋裏衝出來了的正是楚夜淵，他手裏還拽着一個不情不願被拖出來的女孩。
那女孩子身穿宮緞素雪絹裙，頭上梳着朝雲近香髻，一雙眼睛型若桃瓣，雙眸笑起來像月牙一樣彎下。她看起來不比清橘高，嬌嬌弱弱的樣子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她應該就是淺淺了吧。
“啪——”地一聲。
清橘腦子裏的“保護欲”這個三個字還沒有消散呢，那個白衣姑娘就一把掙開了楚夜淵的手，還跳起來給了楚夜淵的腦門一巴掌。
“我是爲你好......”
因爲隔着還是有點距離，清橘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只能眯着眼睛去看他們兩的動作。楚夜淵攤着手一副“我是爲了你好”的表情；而淺淺似乎是挺生楚夜淵的氣的，一臉你擋着老孃的道了的表情......
很快淺淺罵了楚夜淵幾句，又拍開他的手想回到屋裏去。但楚夜淵指着剛纔姒鈺姐的房間說了句什麼，淺淺也終於停了下來，臉上神色晦暗不明，最後還是跟着他走了。
年輕人的愛情故事啊。清橘盯着他們倆人的背影看了會，後背才從緊貼着的牆面上離開。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撣了撣衣服上沾上的灰塵。
她剛想走，忽然聽見背後的房間裏傳來了一些微小細碎的聲音。
“你是說......墨家的那個事......”
墨家？
清橘的動作立刻頓住了，她回頭盯住了那面牆壁，靜立在那裏，全神貫注地豎起來耳朵。
爲什麼，會談到墨家？無意提到的嗎？還是……
“你太心急了，墨覓這隻老狐狸，可……”另外一個聲音響起，語氣中似乎帶上了一絲調侃。
緊接着屋子裏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似乎是有女子的笑聲傳了出來，很快又被唱曲的聲音蓋了過去。
清橘眸光又變得幽深，她將耳朵貼在牆面上，試圖從這些嘈雜的聲音中辨認出剛纔那兩個男人的聲音。
“王兄啊，來日方長，我們也不急於一時，來，我再敬你一杯!”
“好，倒酒倒酒，有你們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清橘起身，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接下去那幾個男人說的都是和身邊姑娘調情的葷話，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居然已經聊完了，倒是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聽到。這屋裏的人是在盤算對付墨家?還是她多心了。
無論如何都得留意些。清橘眼裏多了一抹暗色。如果可以，等會回去問問娰鈺姐這間的客人是誰，只是涉及客人的隱私問題，娰鈺應當不會輕易透露給自己。
不如等這些人走的時候，再跟去看看吧……清橘本來就不覺得自己是什麼遵規守矩的人，反正都偷聽了別人的牆角了，遠遠地“走同一條路”應該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清橘心裏盤算着，從角落裏鑽了出來。她還想着墨府的事，一沒留神“哐”地一聲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清橘感覺自己就像是撞到了一團揉得邦硬的麪糰上，立刻警惕了起來。
“嘿呦，這兒怎麼有個這麼漂亮的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