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雙幽黑的眼眸中映着秦無頌微微錯愕的樣子。就像是掬起了一捧清涼的泉水淨臉，秦無頌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眸中流光一閃。
“爲了什麼?爲了害人，哼。”
他先是錯開了目光嗤笑一聲，似乎是在自嘲。
那個時候，譽王將他從宗室裏放出來，卻又將他屋中所有的人偶和製作人偶的工具都焚燬了，還專門派人看守他。
好笑的是那些妾室還總拿這件事情對譽王吹枕邊風。
那些女人說自己頭疼腰痠，就怕秦無頌在背後給她們扎小人、做巫毒娃娃，非要讓譽王派人好好監視着秦無頌。
連譽王府中的下人也經常傳着說世子殿下和他那不祥的人偶。
秦無頌有時候都想幹脆隨了她們的意，讓她們感受一下她們認定的“鬼上身”。
只是，那些人不配。
他做的人偶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不是那些噁心的女人可以玷污的。
“誰在別人背後扎小人還會說出來自己要害人啊。”清橘無語道。
她伸手將桌上的人偶娃娃拿了起來，在秦無頌的注目下慢慢幫人偶展平剛纔被揉皺的衣裳。
“她很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偶。”清橘這麼說道。
“你喜歡人偶又沒有錯，她這樣漂亮，真正好好看過她的人都會喜歡她的。而且你還有這樣一門手藝，別人羨慕都還來不及呢。”
清橘淺抿脣瓣，似是勾起了一抹彎月。
聽秦無頌的意思，譽王和其他譽王府的人是不可能支持他製作這些人偶的，更不可能找人來教他做人偶。那也就是說秦無頌是自學成才的，或者他本來就天賦秉異。
“而且你自己知道自己會不會害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正坐的端的，還管那些心術不正的人說的話嗎？”
秦無頌的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什麼。
清橘說話的時候，就像是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溫柔氣息包圍了他。是幼時，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丫鬟誇他的人偶做的好露出的笑意，柔軟而溫和。
他以爲自己不會再想念那個女人了，明明清橘和那個丫鬟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別隨便用你的想法來判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秦無頌偏過頭，淡淡地說道。
“豁？”清橘的話匣子也戛然而止。
也是，她和秦無頌第一天剛認識，也還沒有到互訴衷腸的地步。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秦無頌的事情她也不要多管。
這時候，外面又傳來了一個丫鬟小心翼翼的聲音。
“世子殿下......王爺那邊又派人來催了，您，請您一定要......”
“閉嘴，我有說過你們可以說話了嗎！”
秦無頌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非常粗暴，但是從清橘在室內的這個角度來看，她只是感覺好笑。
因爲秦無頌剛纔喊“閉嘴”的時候是面無表情的，臉上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很明顯他這樣就是爲了嚇唬外面的小丫鬟。
而且在清橘看來，那種故作兇惡的聲音搭配上秦無頌那張生得極其俏麗的臉，簡直就是違和。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穿上了父親的西裝又抹上了髮膠裝大人的感覺啊！
哦，對了，秦無頌應該不大喜歡用父親的形容詞。
外面的那個小丫鬟被嚇得瑟瑟發抖，她眼巴巴地望向站在邊上的小廝，是在求助這個在秦無頌身邊待得最久的人。
但即使是小廝也不大能明白秦無頌的脾氣，只能丟給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他雖然在秦無頌身邊待得算是比較久的人，大概快要滿一年了吧。但是殿下這每日都是深入淺出的，基本上不需要他這個下人啊。
他一來到譽王府就被人告知了幾年前世子殿下和人偶的事情，這些事情在王府簡直就像是一條禁令卻又總是被當着每個新人的面來警告。
不過小廝是不怎麼怕這些事情，因爲憑着直覺，小廝看出來世子殿下對譽王甚至是整個譽王府的人都有敵意。
要是世子殿下真的用那些人偶來害人，那譽府的那些平日裏刁難世子的妾室和她們的孩子早就該死絕了。怎麼說都輪不到他一個下人，所以小廝成功地進了秦無頌的院子。
畢竟以小廝的頭腦是怎麼都想不明白，那些女人爲什麼非要來挑釁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的手段也是他難以想象的，只是那些女人還總是越挫越勇，越勇越挫。
小廝有時候會覺得世子殿下是個很可憐的人，爹不疼、娘不在的。但是看到世子殿下一手扳倒了原本在譽府後院中呼風喚雨的那個側妃時，小廝又覺得世子是個很厲害的人，大概不需要什麼拖後腿的幫手。
但這一年裏小廝也摸索出來了在秦無頌身邊的生存之道：就是要儘量和其他院裏的人保持距離，甚至有時候王爺的指令他又會事先過問一遍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大概也是因爲這樣才能一直留着他吧。
小廝搖了搖頭，爲了那多一分的薪水，他還是可以堅持的！
只是不知道，剛纔進去的那位姑娘怎麼樣了。萬一世子殿下真的要發起瘋來把那個丫鬟要殺要剮的，他可怎麼和王爺交代啊。
下一秒，門外的兩個人就聽見裏頭隱隱約約傳出來的清橘的聲音。
“你......就別嚇唬人家小姑娘了......”
小廝和跪着的小丫鬟：？？？
這個女子竟然敢說世子殿下這般兇殘只是是嚇唬小姑娘？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詫異。那位姑娘她沒事吧，怎麼敢和殿下說出這樣的話啊！
可還沒等兩個人驚訝完，帳篷的門簾突然被掀開了。那位清橘姑娘臉上帶着一絲笑意出現在兩人面前。
對了，她手上還拿着一大袋的東西，應當是剛纔從裏面整理出來的雜物。
這位姑娘竟然完好無損地出來了！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又是一陣目瞪口呆。
小廝則是瞬間瞥了一眼裏面的秦無頌一眼，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沒有剛纔那樣陰沉了。
看着還是一副刻薄的樣子，但是小廝覺得世子殿下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這是好事啊！
於是，當清橘將手上袋子交給兩人的時候，就被這兩個人的眼神燙到了。
也不必用如此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吧......
小廝連忙說了幾句恭維清橘的話，一改之前脅迫她進屋的樣子。
“不必這樣恭維我，我也沒有做什麼事。世子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大惡人。”
清橘想着自己剛纔打白工完全沒有回報的事情，說出這句話就有些艱難了。
“他，額，世子殿下也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方纔的話不必往心裏去。”清橘揉了揉小丫鬟的腦袋，溫柔地安慰了一句。
小廝連忙請求清橘幫忙在世子面前說上幾句關於秋獵的事情。
“王爺想要世子殿下去靶場試箭，但是世子殿下他.......”
清橘點了點頭，她懂了，秦無頌怎麼可能會隨了他父親的意。
“可是，我們這些做下人，又不好多說什麼。還請清姑娘在世子面前多美言幾句。”
就秦無頌那個樣子，在他面前多美言幾句譽王真的會有用嗎？
清橘相當無語了，但她還是答應了下來，表示自己會去試試，也希望他們別抱有太大希望。
清橘剛進屋，便看見了秦無頌又擺出了那一副臭臉色。
“你和我那個小廝就有那麼多話要講？”
他站了起來，輕輕地拿起了桌上的人偶，細長的眼睛輕瞥一眼清橘，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樣。
“要講的還不都是你的事情？世子大人您可是多麼高貴啊。”清橘丟給他一個無語的眼神。
裝什麼佔有慾啊。還當她看不出來?
“呵。那也是我的本事。”
秦無頌毫不在意清橘話中有話，輕笑着嘲諷着清橘。
清橘擺了擺手，也沒打算和尊貴的世子殿下繼續討論那個話題，便自然地提起了秋獵的事情。
“行了，你爹......額，譽王讓你去靶場試箭。你去不去？”
“這種問題你還能問出來？”秦無頌冷哼了一聲，眼裏覆上了一層霜。
“哦，隨便你，你不去我一會出去的時候和你小廝說一聲。還有啊，你也別總是對下面的人兇巴巴的，好歹集一下民心吧......”
秦無頌本來還以爲清橘會像剛纔答應他的小廝那樣多勸自己幾句，可沒有想到清橘聽到他拒絕了之後直接一筆帶過了，甚至沒有問他原因。
“等下，你一會兒要走？”
秦無頌一下子從幾句話中抓住了重點。
但是清橘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重點，她挑了挑眉頭，說道：
“你這個人話聽一半，後面的你就一句沒聽進去?而且我是墨家的丫鬟，又不是譽府的。要走不是遲早的事情嗎，我還要去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