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掃過一堆枯葉梗,發出瘮人的窸窣聲。空氣中也瀰漫着一股細微的甜腥味,若斷若續,卻像是鐵鏈一般死死地栓住了無意路過深林的人。
“救命啊!我一定會死在這裏的!絕對是這樣。我不行了,手實在是擡不起來了啊!”
一個悲壯悽慘的哭喊聲就這樣突兀地闖進了林中,驚起一片鴉鳴。
緊接着,兵刃交接的聲音乍響。
一道白練長蛟化龍般在漆黑的林中疾行,霎時間將空氣都刺出了許多細小尖銳的聲音,似百雀雜鳴,仔細聽卻能察覺出這是無數道雷鳴。
白光閃過之處,照亮的是一根根碩大怪異的虯枝。
它們幾乎是從林中四面八方穿插而出,狠狠地刺穿血肉,又不斷扭曲晃動着。刀刃砍在上面也只發出了金屬般冰冷的聲音。
這些扭曲變形的枝條根本就無法被砍斷!最多隻會被刀刃擊退一步,然後再次瘋狂地纏繞上來。
“做不到啊,怎麼想都做不到吧!爲什麼還沒有人來支援,我真的要廢掉了啊!”
那道白光速度極快,卻不斷傳出悲鳴。
“秦大人,請您一定不能放棄啊!”
後面的隊員村田好不容易用日輪刀擊退了一根虯枝,就嗷嗷地衝隊伍最前端的秦喊道。
“我這樣的人根本不應該出來帶隊的,你們也不應該指望我!要死了要死了!啊——第一式·霹靂一閃。”
伴隨着一聲截斷的慘叫和轟隆的雷鳴聲,終於有一截枝條被斬斷了。
其他所有的枝條都是在空中一滯。
秦大人,你有什麼好怕的啊!
村田是真的想拽着秦的衣領大聲質問了。
會被魔教殺死的只有可能是我們這些普通的隊員啊。像您這樣的柱根本就不會有危險吧!
我們死都切不下來的枝條,你一個第一式就能砍斷啊!
不過在來的路上,村田就已經忍受了秦一路的大驚小怪、魔教哭狼嚎。他真想給幾天前的自己狠狠地扇一個耳光,爲什麼要選和秦大人一起出任務?
哪怕是和最嚴厲的月大人一起出任務,至少能安心啊。月大人即使是站在那裏,都能鼓舞隊員們的士氣。
如果說月大人是戰場上屹立不倒的旗幟,那秦大人絕對是敵方吹響的號角。
他這還沒有被魔教殺死,就要被秦大人整破防了。
“你砍斷了吾的頭髮!你該死,最該死!這可是無慘大人最喜歡的頭髮,吾要你們都給它陪葬!”
黑暗中隱匿着的那隻魔教變得異常憤怒,尖銳的聲音刺痛着每個人的耳膜。
“你自己不事先說清楚!”秦大人哀嚎着,飛快地躲過了一根橫抽過來的枝條。
“剛纔我們打到你臉的時候,你都沒生氣吧!這也太奇怪了吧,爲什麼要這麼在意頭髮啊!”
在這種時候也不忘和魔教交流的您也很奇怪啊,秦大人。
村田心累地想到。
他們追這隻魔教快十里地了,之前在一個村子裏這隻魔教還是扮做了人的模樣,殺死了幾個隊員,而秦大人已經和她交過手了。
這些枝條穿插的速度明顯比剛纔快了不少,也更加瘋狂,幾乎是上一秒還在樹頂的高度,下一秒已經刺到村田的眼前了。
“村田,別分神啊!”
一道白練從村田眼前閃過,是秦替他抗下了這一擊。
村田握緊了手中的日輪刀,雖然秦大人很擅長破人防,但是關鍵時刻總是能帥氣地救下他們。
轉眼間,秦又落到了下一個快要被刺中的隊員身後,揮刀擋下了一擊。
就在這時,秦擋下的那一根枝條忽然變軟,纏繞上了他的日輪刀。而在秦身後,另一根枝條破土而出,直直地刺向了秦的頭。
“小心!秦大……”
“唰——”
一道銀白色的月刃劃破了黑暗,如驟降人間的光明,一擊便砍斷了襲向秦的枝條。
霎時間月輪當空,流銀徹地。
樹影間瀉下的銀輝中,一個筆挺的身影恍然出現,淡紫的刀刃散發着清冷的月華。
“是月大人。”
即使惡魔教當前,村田都不想打破這樣如夢如幻的景象,直到身邊一個隊員驚呼道。
“月大人!您怎麼來了?都行,都行,誰能來救我都行!”
墨俞柒握刀而立,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眼神冷漠而高傲,絕佳的容貌不苟言笑。
他手中的日輪刀澄明如鏡,明晃晃地宣示着惡魔教當斬。鎹鴉落在他的肩頭,也高高地挺立着胸脯。
秦立馬砍斷了刀下的粗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就要往墨俞柒的身上撲過去了。
“緣一出了點事。”墨俞柒言簡意賅道,他的臉色冰冷。
他們要的原本就是緣一來支援吧。
“啊啊啊!月大人,我不是看不起你啊。是你也行,是誰都行,都比我強!”
村田還在糾結要不要去攔下秦大人,他躲過了一根橫抽而來的枝條,卻發現其他的隊員都已經往月大人身邊聚過去了。
“是月大人!”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你們這樣子不會讓秦大人很沒面子嗎?
村田忍不住吐槽道。但是一想到秦大人也在這羣人中,還是哭訴得最歡的那個……
好吧,沒事了。
“哈哈哈,又來了一個柱,嘿嘿嘿,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那隻魔教的聲音越發尖銳狂妄,回聲在林中不斷迴盪着,彷彿她的魔教影無處不在。
“等吾把你們都吃了,無慘大人一定會表揚我的,無慘大人最愛吾了,哈哈哈哈。”
伴隨着魔教尖厲聲音的消失,那些枝條破土而出,瘋狂地在空中晃動着。
“都去!殺了他們!”
那些枝條瞬間縱橫着交錯在了一起,搭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
而這隻魔教的每一根枝條猶如刀刃般鋒利,當“巨網”陰沉沉地壓下來時,直接斬斷了周圍那些參天大樹的枝幹,甚至直接從中間的樹幹劈了下來。
“那些枝條要是劈下來了,我們都會被斬斷吧!”
一個隊員驚恐地喊道,他拿着日輪刀的手都開始不住地顫抖。
墨俞柒靜默的眼神異常冰冷,他提起手中的日輪刀,擺出迎戰的姿勢。
網雖然鋪天蓋地,但是落下來的速度並不快。
墨俞柒脣角下壓,淺色的嘴脣微張讓呼吸流轉,握着日輪刀也慢慢收緊。
他一眼掃到了旁邊的秦,此時秦臉上的神情也異常嚴肅,兩人的視線幾乎是一觸即分。
“月之呼吸·第六式·常夜孤月·無間。”
霎時間,淡紫色的刀刃在空中同一處揮舞出無數道斬擊。交互的刃風看似窮兇至極,伴隨着產生的卻是漫天月華,宛如玉輪自雲霧中騰空而出。皎皎明月,濯濯其光。
月光易碎,這月刃卻是鋒利無比,每一弧都削鐵如泥,瞬間就將鋪天蓋地而來的“枝網”割破了一道口子,再攪碎成滿天散落的枝條。
他們得救了,隊員們紛紛捂住胸口,剛纔“枝網”帶來的壓迫感幾乎讓他們提不起手中的日輪刀。
但是那些月刃還沒有停下來,錯亂而又無序地擊中了林間的樹幹,但是這些樹居然沒有被攔腰折斷,而是在月華下顯露出一截粗糙的樹皮。
粗糙,粗糙,粗糙,光潔!
“第一式·霹靂一閃。”
幾乎是一道閃電落入林間,肉眼可見的一道白練再次顯現而出,衝向了那個被照亮的魔教影。
月揮出的月華將魔教影逼出,秦一刀斬落了那魔教的頭顱。
終於結束了嗎?
村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感覺自己已經從魔教門關走過了一遭。
但是,但是爲什麼!那隻魔教被砍下來的頭沒有消散啊!
像是爲了印證村田的想法,那個掉落在地上的那個魔教頭慢悠悠地轉向了衆人,原本嬌小玲瓏的嘴忽然裂開了脣角,直到擴展到耳朵。
“猜錯了哦!猜錯了呢!嘿嘿嘿,哈哈哈哈——”
尖銳的笑聲從魔教頭中傳出來,如同無數把鋼刀被架在地上摩擦。
墨俞柒的眼眸暗如深淵,手中日輪刀一凜,腳下踏風一般衝魔教的頭顱飛身而來。
“身體!”
不用他提醒,秦的日輪刀也已經揮向了魔教的身子。
而就在兩人的刀接觸到魔教的那一刻,魔教的身體和頭瞬間伸出了無數道藤蔓一般柔軟的枝條,瞬間捆住了兩把日輪刀。
“糟糕!抽不出來了!”秦驚呼一聲,臉上的神色又變得猙獰了起來。
“救命啊!怎麼會這樣啊,沒殺死魔教就算了,爲什麼刀還會被鎖住啊!”
秦大人,您剛纔的冷靜自持呢!
村田有些不忍直視了,但還是很快抽出了日輪刀來。
“月大人,秦大人,我來幫你們!”
“對,還有我們!”另一個隊員也反應了過來,提刀就上。
“村田,古木,小心腳下!”突然有一個人大喊道。
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剛纔被月大人和他們砍斷的那些枝條居然都蠕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