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霞臉上帶着慍怒,旁人卻又能在她臉上看到難以壓抑的痛楚。
從禹觀中逃出來,到入世,再到躲避追殺,每一步都是當時年幼的洛霞難以想象的。
榆杳安靜地聽着,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其實她最在意的並不是洛霞如何從禹觀中逃出去,而是禹觀和神女。
洛霞容貌不俗,再加上身形偏瘦小,旁人很容易將她當做還未及笄的少女,但她其實已有二九年華。
這麼算下來,榆杳自己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作爲神女,應當也嫁入了皇室幾年了。
“所以你更沒必要回來,如果你認定了禹觀會殺你滅口,那你應該知道和禹觀作對的下場。這可不是帶着幾個外人回來就能亂闖的,就算他是什麼魔教的教主。”
榆杳點了一下洛孤雁的方向。
洛霞又沉默了,她偏過頭去輕聲道:
“你忘了,當初我們逃下山的時候,是你來抓我們回去的。”
榆杳盯着她沒有說話,只是有一縷深刻的思慮之色在眉間,洛霞有意岔開了她的話,所以這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是想要表達如果沒有她榆杳,師傅不會攔着他們離開,那阿蓮就會跟着洛霞一起逃出去,是嗎?
“你覺得都是我的錯?”
“不,你和出雲一樣,你們根本就是同種人。只是我和阿蓮,當年還誤以爲你和我們之間多少還有同窗的情分在。”
洛霞倒是清醒,話說得相當直白。她本來就不認爲出雲是什麼好人。
“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在這話題上浪費時間,這些事情我並不記得,所以也給不了你答案。但如果這些是禹觀的規定,那我去遵守也無可厚非。”
榆杳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嘗試繼續和洛霞交流:
“我還想知道你們離開禹觀的理由?你似乎並不意外禹觀中只剩下我一人,在離開前,你知道些什麼?”
洛霞眸色一黯,眉頭微蹙,目光中漾起了一片水色。
“南疆民間流傳着一句話,進入禹觀中的女子,除了神女殿下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了,這不是假話。”
“不過我們這些在禹觀中的人,所能接觸到的也更多。我們從禹觀逃出去的那一天,我們十人中已經消失了三人,誰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
榆杳挑了挑眉毛,消失了,那其他人難道不會有什麼反應嗎?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消失是從長姐開始的,不過看你這副樣子應該也不記得之前的那些事情了。反正就是我們中最大的那人,她平日裏會管我們的日常生活。只是自她消失了以後,所有的一切也都交到了你的手上。”
“你安慰其他人,說是消失的人要去經歷一場試煉。但是誰不知道你明明纔是那個最有資格參加試煉的人。那時候雖然不說,但我們都知道你必然會成爲這一任的神女,你比我們都有資格。”
“可她們還是相信了你,也相信了出雲,這就是她們不幸根源。其實那個時候誰都看出來了,你和出雲之間的情愫,或者說是你那些年故意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的。”
洛霞說起榆杳和出雲之間的關係時,榆杳有些慌亂地掃了一眼杭逍,心裏莫名有些顫抖。
杭逍他也聽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師傅……
她心裏有點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並不想讓杭逍知道的啊。
杭逍於她和出雲是不一樣的。剛醒來不久她便知道了自己和出雲之間的關係,而她原先只是不能確定自己能否接受之前的那段師徒戀。
杭逍的出現卻讓她明確了自己確實對出雲沒有什麼旖旎的想法。榆杳對杭逍有好感,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而她能感覺到杭逍對她應該也是抱有好感,不然不會輕易地選擇留下。
可是現在,杭逍也都聽到了洛霞所說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接近她了。
“你看着這傢伙幹什麼?南疆的神女殿下,和自己的師傅搞在了一起,你們禹觀的人玩的還真是花樣。”
洛孤雁這時候又出來嘲諷了榆杳一句,語氣中滿是惡意。
“這些都是之前的事情,算了,也不重要。繼續說你知道的事情。”榆杳搖了搖牙,決定先將這些感情上的事情放在一邊,畢竟她是禹觀的人。
“她們知道你和出雲的事,便覺得出雲一定不會讓你嫁入皇宮,所以會在她們之間再選出一個神女,這樣之前兩個人消失的事情就說得通了。那段時間甚至還有人更加努力,就是爲了得到這所謂的'試煉'的名額,然後第二個人就消失了。”
“我原以爲你只是和往常一樣去留雲殿找出雲開小竈了,卻沒想到會在藏書閣外看到你,你帶着一個人去了第二層。”
“第二層?第二層有什麼?”榆杳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沒有人知道第二層有什麼,出雲從來不會讓我們去那裏。我留了個心眼,跟着你走了一段路,然後便看見了出雲在等你。”
所以剛纔洛霞纔會說她和出雲是一夥的。榆杳暗自想到。
“然後我就不敢再跟上去了,以我的能力太容易被發現了。只是在我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聽見了一聲有些熟悉的慘叫”。
洛霞睫羽微顫將榆杳來禹觀之前那個女孩子闖入某個房間,然後發瘋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聲音簡直一模一樣,我不敢上前,只能回去找阿蓮。唉,總之第二日,那個你帶走的女孩就消失了,和第一個一樣,用什麼方法都找不回來了。”
榆杳蹙起眉頭,第二層的房間,看來有很大的問題,如果是慘叫聲,那些女子必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了。
“總之我想過將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但是那時候你們已經盯上我了。除了阿蓮,我誰都沒能提醒。”
“隔了一夜,我突然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走了房門邊,而聽到阿蓮在後面的喊我的聲音時,我才意識到阿蓮救了我一命。正是因爲這樣,我知道禹觀我已經待不下去了。”
榆杳琢磨着她話的真實性,最後閉上眼睛按了暗自己的鼻樑兩側。如果榆杳那時候不走,下一個消失的也就是她了。
“行了,我知道了,剛纔你所說的我必然會是神女,所以神女只有我一人?”
“出雲國師沒有告訴你有關神女的事?”洛霞知曉了她失憶,便這樣反問道。
“我這次醒來也不過幾日,師傅從未提及我是神女一事。”
“呵呵,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計劃什麼,但是如今南疆確實只有你這麼一個神女。哦,對了,差點忘記了,你和出雲國師可還找了一個代替你的人關在宮中。”
洛霞已經恢復平靜了,看向榆杳的目光也逐漸無畏了起來。她說到後半句話時語氣有些嘲諷,榆杳一聽便知道里面有文章。
杭逍也目光也變得緊張了起來,只是他盯着的方向是洛霞,所以榆杳並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而是繼續問道:
“宮中,替代我的人?”
看着榆杳有些懵懂的樣子,結合之前榆杳帶給她的感覺,榆杳突然有了一種大膽的想法。
“爲了你和出雲之間的私情,你們將一個大秦的女子抓來南疆,代替你在宮中當皇后。呵呵,是你們迫使那位姑娘遠走他鄉,和自己的心上人分離,去面對一個你自己都不願面對的老男人。”
榆杳愣住了,她臉上平靜的神態出現了一絲破裂。她之前還做過這種事情嗎,這和拐賣婦女有什麼差別?
她雖然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但是洛霞所揭露的這些,簡直是踐踏了她的道德底線。
“你不相信,那你以爲自己爲什麼能這樣安穩地待在禹觀中?”洛霞咄咄逼人道。
她直視着榆杳,似乎一切不堪在她的灼灼的目光之下都無所遁形。
榆杳一梗,洛霞這些話正好戳中了她的心事,還將更多的事情袒露在了外面。
這下杭逍不僅知道了她和她的師傅有一段禁忌之戀,還知道她做過策劃綁架少女這種,這種罪無可赦的事情。身爲正派杭逍會將如何看待她……
榆杳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也罷,感情方面的事情終究是次要的。
當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搞清楚自己之前都做過什麼事,她要爲自己之前造的孽負責,如果能夠補救之前做過的那些錯事,她也不至於受到良心的煎熬。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所說的可都是實話?”榆杳坐直了身子鄭重地問道。
“一字不假。”洛霞直視着她,眼中有暗光閃過。
失憶的榆杳,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那他們就一定還有逃出去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