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二幕 玄甲騎兵 四
    夜空中仍不時傳來幾聲令人汗毛倒豎的狼嚎。聽着高處的武士們被馳狼生吞活剝時發出的聲聲慘叫,甯月的一顆心也砰砰跳得厲害。但現在的她根本無心他顧——

    先前兩個孩子在山崖上踩空,徑直朝着高達十餘丈的深淵下墜去。然而禍兮福兮,山崖下一汪由泉水匯聚而成的深潭,竟陰錯陽差地救了他們的性命。

    水面對於已經徹底脫力的將炎而言,便好似一張迎面拍來的鐵板,直接將他撞得失去了意識。所幸甯月識得水性,很快便將同伴從水下撈起。潭水冰冷刺骨,小白狐不得不從少女胸前的衣襟下鑽出,此刻正蹲在她的頭頂瑟瑟發抖。但少女知道,這次終於徹底甩掉了山崖上那頭嗜血的母狼,得以逃出生天了。

    水潭三面均是絕壁,唯有一道山澗同外界聯通。澗水並不算寬,水流卻是異常湍急。甯月用手死命抱住早已失去意識的同伴,卻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身體前進的方向,只得任由其帶着自己朝下游漂去。

    澗水順着山勢一路朝低窪處泄去。多虧了少女自身後奮力托住將炎的身體,保持他的口鼻始終露於水面之上,方令其不至於嗆水淹死。水位高漲之後,曾經鋒利如刀的嶙峋山石盡數沉在了沒頂的深澗之下,二人浸在水中的四肢同軀幹也因此而僥倖得以保全,沒有再獲新傷。

    也不知究竟漂出了多遠,甯月漸漸覺得周身的水流變得平緩起來。空中的雨勢也明顯變得小了許多,烏雲散盡,綴滿繁星的天幕比任何時候都要通透乾淨。一雙明月便好似兩盞高懸的燈籠,令四周的景緻也大略能夠看得清楚了。

    “小結巴,你再堅持一下,岸上似乎有座矮房子!”

    甯月在少年的耳畔輕聲呼喚着,手腳卻是未停,奮力拖着對方朝岸邊游去。姑娘也不知道同伴究竟能不能聽見,腦海中卻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就這樣死了!

    先前於水中長時間抱着將炎,讓少女的體力有些透支。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將少年拽上了岸邊的一處淺灘。小白狐也乖巧地跳下地來,張口咬住將炎的衣襬,幫主人一道又將其拖進了岸邊低矮的建築。

    這座空無一人的茅草屋,想來應是偶爾在河中摸魚的山民們臨時用作歇腳過夜用的。茅屋四壁皆透着風,屋頂也於昨夜的暴雨中坍塌了一角,可大半的地面卻依然保持着乾燥。屋子中央還架着一堆柴火,引火用的枯草、樺皮也均有預備。似不時仍會有人光顧,並未被完全棄置。

    “火,火!得生起火來!”

    甯月實在受不住凍,上下頜的牙齒不住地敲擊在一起,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響。她伸手在同伴的身上摸索了起來,尋找着一切可以用於生火的工具。卻發現將炎的身體已經變得冰冷異常,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小結巴,你可千萬別死,別死啊!”

    甯月急得哭出了聲。然而從同伴的懷中,她只掏出了一支在水中泡了許久,早已派不上用場的火摺子,還有一截不知有何作用的黑色小棒。

    “這好像是——燧石?”

    甯月努力回憶着自己曾於書上看過的陸上各色事物的記載,漸漸意識到眼前的這個東西,似乎是出海之人隨身攜帶的打火石。她怕自己身上的水會打溼身邊的枯草與樺皮,立即將襖裙脫了下來,又將散亂不堪的紅髮重新於腦後梳理整齊,盤作一個髮髻,隨後才抽出了一直帶在自己身上的百辟。

    “嚓——嚓——”短刀與燧石在少女的手中不斷刮擦着,火星四濺。

    雖從未用此方法生過火,但似乎這次幸運之神終於眷顧了少女。幾枚火星落入柴堆下方的枯草間,隱約騰起了一絲白色的煙。甯月連忙趴在地上,鼓起腮幫子朝冒煙處輕輕吹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方纔得見一團耀眼的火苗自下而上竄了起來。

    火苗引燃了油脂豐盈的樺皮,隨後又點着了摞在上面的幹樹枝。在噼噼啪啪的聲響中,救命的篝火漸漸升起,越燒越旺。藉着火光,神色緊張的少女也一件件除下將炎身上的衣衫,查看起對方的傷勢。

    長時間泡在水中,令將炎的皮膚變得浮腫慘白,宛如一具屍體。直至半柱香過後,他的體溫才終於伴隨着火焰的逐漸變旺而有所回升,甯月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絲久違的輕鬆。

    愈燒愈旺的火堆,漸漸令將炎甦醒了過來。他猛地發覺自己前胸後背的傷處已經被敷上了新的草藥,清涼的感覺大大減輕了肌肉撕裂後的灼燒感。

    少年人艱難地轉動起腦袋,有些驚異地打量着這間陌生的茅屋。屋內並無甚特別的擺設,只能看見火堆一側拉着的一根粗麻繩,以及繩上一端晾着的,原本穿在自己身上的衣物。而眼下繩子的另一端所掛的,則是甯月的襖裙與貼身穿的白色褻衣。

    長長的衣襟直拖到了地面,完全阻隔了將炎的視線。然而衣料卻在火光的映照下變成了朦朧的半透明,映出了近在咫尺的姑娘的剪影。此時甯月正伸展四肢坐於這道布簾的另一側,用手梳理着蜷曲的秀髮。未經掩飾的背影婀娜多姿,美得不可方物。

    剪影之中,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啾啾”叫着,在主人身邊鑽來拱去,時而叼着姑娘晾在火邊的鞋襪到處亂跑,時而又跳入她的懷中撒嬌求寵,有幾次還險些頂開將炎面前那道薄薄的簾子,引得屋內春光乍泄。

    男孩盯着布簾上同白狐嬉鬧着的少女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看得癡了。

    突然,甯月似乎察覺到了同伴呼吸聲中細微的變化,意識到對方已經醒了,當即停下了同小獸的嬉鬧,試探着輕聲問道:

    “小結巴,你是不是醒了?”

    姑娘的話登時也令將炎意識到自己的無禮,一時間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般不知該如何回答。慌亂間,他想以雙肘撐起身子,卻扯動了身上的傷,“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也當即暴露了自己早已醒來的事實。

    此時火邊的甯月也隱約看到了衣簾後少年人那呆愣着的影子,立即紅着臉背過了身去,躲入屋子角落的陰影中,衝着同伴又羞又臊地嗔怪着:

    “你,你醒了怎地都不說一聲的……還不快閉上眼睛,人家要穿衣服了……”

    將炎這才反應過來,扭過頭忙不迭地道起了歉,身上卻似火燒一般地滾燙。他耳中清楚聽見甯月從麻繩上扯下了她那還未完全乾透的褻衣與襖裙,手忙腳亂地披到身上:

    “喂,小結巴,你方纔有沒有偷看人家?”

    “沒,沒有……”

    少年違心地撒了個謊,卻覺得自己的窘態一定早已被對方看穿,不敢繼續吭聲。甯月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頗爲愚蠢的問題,像是要極力轉變話題般快步走上前來,將百辟遞迴到了對方手中,一張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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