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三幕 命運的相逢 十六
    三個孩子一路跑出了樹林,沿着青石板鋪就的馬行街跑出了很遠。他們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腳步,更加不敢回頭去看。只覺得自己身後始終有個粗重的喘息聲迴盪着,生怕一回頭便會被對方逮個正着。

    時至午夜,月色依然晦暗,一路上更是人跡寥寥。直至道路兩旁的燈火愈漸多了起來,三人才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早已不知不覺奔到了運河邊,重新回到了繁華的南市。

    眼下,河水中的船燈已經變得稀稀落落,還有幾隻被岸邊的水草攔住,慢慢地被水浸得溼了。歪歪斜斜的紙船上,燭火也幾近熄滅。緊跟在孩子們身後的洛漸離似乎也不敢於鬧市中輕易惹事,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微涼的夜風吹在他們被汗水浸溼的後背上,彷彿噩夢初醒。

    “將炎,我們甩掉那個傢伙了?他是誰啊,你怎麼好像認識?”祁子隱直跑得面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此人名叫洛漸離,就是那個曾在雉河渡找過我們麻煩的人!”黑瞳少年應道。

    “原來就是他啊!”祁子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果真是個凶神惡煞之徒。”

    “子隱,你明日便去面見你父王,將今夜之事如實稟奏,免了此人的軍籍吧!”

    不等將炎再說話,甯月便在一旁出起了主意。黑瞳少年卻立刻搖起了頭來:

    “不可。無憑無據便要求罷免一名舟師都尉,國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聽從的。況且,讓人知曉子隱今夜偷偷溜出宮的事,定會連累他受罰!”

    “可那人方纔明明一副要持刀殺人的模樣,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甯月憤慨地道。

    “若真是狐狸,便一定會露出尾巴來的。不論方纔洛漸離同那個神祕人究竟在亂葬崗裏說些什麼,也不管他們接下來打算做些什麼,都一定被我們的出現打亂了方寸。明日,不如先去同百里將軍商量一下,再做定奪吧。”

    黑瞳少年皺眉思忖道。一旁的祁子隱也連連點頭表示同意。然而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就在他們以爲自己已經逃過一劫時,卻聽狹窄的街巷裏突然響起了一個陰沉的聲音:

    “將炎?你這小野種怎會出現在這裏?”

    黑瞳少年沒有想到竟會有人於大街上認出自己,匆匆轉過身去,卻立刻變了臉色,如臨大敵一般伸開雙臂,將兩名同伴護在了自己的身後:“我們偶然路過罷了。”

    “偶然路過?我看未必如此吧?”

    說話之人冷笑着離開街巷的陰影,步入了燈籠的火光中,眼神似毒蛇一般在將炎等人的身上來回掃視着。只見其背上一柄寬背馬刀,身後還跟着另兩個喝得醉醺醺的少年人,竟是鬱禮同他在賁海營中的那兩名跟班,鄧圭義與尉遲敬德。

    “嘖,爲何走到哪裏都能遇上你這個蛤蟆眼?我們是不是路過,你管得着麼?!”

    甯月也立刻認出了對方,厭惡地蹙起了娥眉。蛤蟆眼是她私下裏給雙目鼓漲的鬱禮所取的外號,此時心中有火,當面便喊了出來。

    鬱禮聞後立時瞪起了一雙眼睛,踏前一步喝道:“媽的,小妮子你罵誰呢?!”

    直至這時將炎方纔發覺,自己與同伴竟是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暮廬城最大的煙花柳巷——甜水巷裏來了。

    即便是過中元節,這裏仍有不少店家尚未打烊歇業。燈火透過粉色的窓紙灑在路邊,偶爾還會於其上映出幾個模糊的人影,窗內更是不時傳來女子淫靡的笑聲與舞樂鳴奏。而鬱禮等人,很明顯是此地的常客。

    他並不想多事,急忙向祁子隱遞了個眼色。白衣少年也心領神會,伸手拽起甯月便要朝後退去。

    “先別忙着走!”

    鬱禮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兇光,將手一揮,鄧圭義同尉遲敬德便身形一閃,立刻包抄到了三人身後,利用狹窄的巷子封住了他們的退路。

    “你若想找麻煩,我便留下奉陪,放他們二人走!”

    “你還挺仗義的。不過這紅頭髮的死丫頭方纔對本都尉出言不遜,連聲道歉都沒有的話,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鬱禮鼻子裏哼了一聲,依然帶着他那副令人憎惡的笑容,看着將炎道,“我卻是十分好奇,堂堂墨翎衛於中元節期間不在宮中值守,爲何竟會滿頭大汗,髮髻散亂地跑來這裏?你們三個——莫不是在躲什麼人?”

    “不關你的事。不想惹麻煩的話,就快些把路讓開!”

    “怎地不關我的事了?雖然如今你受百里將軍賞識,做上了城中禁軍,可別以爲你我二人之間的舊賬便可以一筆勾銷了。更何況,若是沒有你這小野種出現,如今進墨翎衛的人本應是我!”鬱禮伸手指着黑瞳少年的鼻子罵道,心中怨氣頗盛。

    “那你想怎樣?”

    “不難,絕對不難。只要你肯跪着從本都尉的胯下爬過去,然後在衆人面學幾聲狗叫,哄得我開心了,自然便可放你們離開。”

    “想得美!我看就是你這蛤蟆眼心胸狹窄,被小結巴比下去後懷恨在心!這條街又不是你家的,以爲仗着人多便可以隨意欺負人麼!”甯月再也忍不住了,張口便罵。

    “小美人兒,那日在馬廄裏我同尉遲兄被將炎揍得那麼慘,今日他若是不肯學狗,我倆便將你綁了陪小爺共度一夜春宵,當做賠償!你既有膽量做他將炎的朋友,該不會沒有膽量替他受罰吧?”葉圭義也從一旁淫笑着湊了上來,伸手便欲去摟少女的腰。

    “你們想幹什麼,眼裏還沒有王法了!”祁子隱見狀,當即將欺到姑娘身前的鄧圭義奮力推開,厲聲喝道。

    “呦呵,沒想到這白衣小子的勁兒還挺大的。”

    鄧圭義並不認得眼前這個白衣少年便是曄國少主,還以爲他也同將炎一樣是個無甚來頭的野孩子,對其發出的警告也毫不理會,繼續無賴一般地欺了上來。一番爭執間,他竟對絲毫不會打架的祁子隱使出了格鬥擒拿的招式,掰着胳膊將其狠狠按倒在地。

    “手下敗將!有本事你們三個衝我一起上,不要欺負女孩子和不通武藝的人!”

    將炎知道自己僅能同面前的年輕都尉打個平手,口中雖撂下狠話,卻是反身一縱,用後背撞在了尉遲敬德的身上,當場將其頂翻在地,旋即衝同伴吼道,“你們倆快跑!”

    甯月也並不含糊,抓住機會一腳便踹在了毫無防備的鄧圭義襠下。此時賁海營三人身上均沒有穿甲戴胄,只聽對方一聲哀嚎,當即鬆開了按住祁子隱的手,捂着自己的下體倒地咒罵起來:

    “賤貨,想讓小爺變成太監麼!”

    “該!你這淫賊,再敢對本姑娘輕浮試試!”

    甯月卻毫不留情,又擡腳狠狠踹了對方几下,隨即扶起祁子隱踉踉蹌蹌地朝巷外逃去。

    “廢物!成天就想着女人,不怕哪日精盡人亡麼!將炎便交給我來對付,你們兩個快去追另外兩個,莫要放他們走了!”

    鬱禮也沒能想到黑瞳少年竟會放手一搏,眼看着那一紅一白兩個人影跑得遠了,當場惱羞成怒,五指呈虎爪模樣便朝將炎肩上抓了過去。

    黑眼睛的少年被對方鎖住了右臂,只得將渾身勁力灌入了雙腿,纔沒有被扯得失去平衡。旋即他將掌心一翻,反手扣住了對方的拇指,迫使鬱禮將手鬆開,隨後貼地將腿橫掃,逼得對手後退了半步。

    將炎卻並不戀戰,當即抓住機會旋踵欲逃。卻不料,被甯月踹倒在地的鄧圭義緩過勁來,竟是突然發難。其不知何時從路邊撿了根生滿了綠苔的廢木槳,二話不說便朝直奔而來的少年腿上揮去。

    將炎疾跑之下避無可避,只得一個縱身高高躍起。然而木槳靈活,鄧圭義只稍一撥弄,仍是徑直砸中了他的膝頭,“咚”地一聲悶響。將炎登時覺得腿上劇痛,落地後也再站立不穩,好似一根圓木般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滾出數圈方纔停下。

    “待小爺將那紅頭髮的小妮子捉回來,定要讓她付出些代價!”

    鄧圭義捂着下體吭哧吭哧站起了身,再次揮起木槳便朝將炎的天靈蓋上拍下。黑瞳少年避無可避,只得擡起雙手阻攔格擋。一旁的鬱禮也惡狠狠地喝道:

    “給我往死裏打!叫這小野種長長記性,看今後還敢不敢與我們做對!”

    混亂中,將炎的後腦上狠狠捱了一下,當即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卻忽然暼見尉遲敬德正循着甯月與祁子隱的腳步追得遠了。意識到繼續纏鬥下去非但救不了同伴,反倒會徹底落入下風,可眼下欲儘快脫身卻不得,令其心中焦急得好似油煎火燒一般。

    正當此時,他忽然感到懷裏噗嗤一下,有個軟軟的東西被自己壓得爆了——伸手一探之下方纔想起,原來那是一枚自己揣在懷中,尚未來得及喫的熟透了的柿子。情急之下,將炎伸手便將那爛柿子掏了出來,狠狠朝鄧圭義的臉上甩了過去。

    “媽呀,這什麼東西?又黏又軟像屎一樣!”

    稀軟的柿肉不偏不倚地在鄧圭義臉上糊成了一片,也暫時遮住了他的視線。見自己一擊得中,將炎立刻劈手奪下了那根木槳,頂住已經成了睜眼瞎的對方,狠狠朝年輕都尉的身上推了過去。

    只聽通通兩聲,鬱禮同鄧圭義撞在一起,於運河邊的石板街上再站立不穩,竟是雙雙落水。暫時擊退對方的黑瞳少年卻一刻也不敢停留,當即一瘸一拐地跟在同伴身後狂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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